一弯残月昏昏暗暗,半遮半掩地在天边,天上却也只有疏疏朗朗的几颗星,幽幽暗暗的天空像乱染的靛布一般青不青,紫不紫。

顺着天空看下来,先是看到树枝曲曲折折像铁线一样生拗着朝天的老树,枝头摇摇晃晃挂着几片叶子,风吹过,树枝摇摇晃晃,发出了先是细细碎碎,然后越来越大的声音,仿佛人声渐唱渐和。树下是一个小池塘,池水似是水上的残荷一般颜色,幽幽的绿,一抹抹的褐。

而在这样一个荒败的园子里,池塘上的亭子中,竟还有两个人在。他们相对坐着,跟前摆着棋盘,你来我往,斩将夺旗。

其中一个人捡起一个棋子,刚想落子,却忽然停住,手一扬,黑亮的陶瓷棋子就掉进池塘里去,刚去打破了从池塘下咕嘟嘟翻上来的一个泡泡。泡泡一下子破碎,散发出一股腐烂的恶臭。

对面的人却趁着他走神的时候,手起刀落,屠了他一条大龙。见此,他只能将棋盘一推,道:“不下了,怎么下也下不过先生。”正是张致和和沈中玉二人。

沈中玉听到这个抱怨,道:“等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就下得比我好了。”

“思虑周全,我不如先生,只好卖些蛮力了。”张致和说着,拿起一直靠在一边的松树枝,在手上一抖,一抛,如剑一般直插在池塘里。

原来安静如同野坟一样的荒园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悲风呼啸,风中如有鬼哭;池水开始剧烈地翻腾,像煮沸的热水一样,不停地翻滚着,冒出一个又一个的气泡,*的恶臭如香飘十里,池水剧烈地起伏着,最后竟翻起如水墙一般,要向二人砸下来。

但是水却在落下的中途卡住了,二人冷眼看着这一团凝固着的浑稠的脏水如同看着一朵花儿,一幅画一般,没有厌恶,没有害怕,只是静静地看着。

这时候,张致和说出一句:“你既无心作恶,就出来说话,何必如此?”

水墙缓缓滑落,在原地化成一个青衣儒巾、斯文俊秀的青年男子,向他们常常作揖,道:“见过两位道长。”

沈中玉坐回到棋盘边,问了个仿佛无关紧要,离题万里的话,道:“你很喜欢下棋?”

那个男子听到个棋字就露出了狂热之色,但看了看二人,不敢造次,还是小声道:“在下死前就痴迷于黑白之道。”

“叫什么?”沈中玉一边把玩着手上的白色棋子,一边问。

那个男子看着在沈中玉修长十指中出没的洁白莹润的棋子,眼中现出羡慕、痴迷之色,这个人下得一手下棋,刚才听棋就听到了,不愧是仙人局,听到问话,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名……字……我忘了。”

“好,以后你就叫弈,跟我姓,就叫沈弈。”沈中玉道,那人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就要叩头感谢,就见沈中玉袖中一道灵符飞出,将他的魂魄收摄在内,养来打探消息也好。

张致和看着他就这样收了鬼,皱眉道:“先生,你真要养着?”

“沈中玉拍了拍袖子,道:“嗯,等我渡劫了,我也要弄个窝,缺个杂役。”

张致和听到这个,张了张嘴,仿佛想要说什么,先生可以和我一道儿过,但是我现在也是跟着师父住的,我要怎么邀先生一同住下,暂住还好,若是常住,只怕委屈了先生。但想到要与沈中玉分别,他就觉得十分不愿,虽千言万语,最后还是说道:“正事办完了,我们还要做什么?”

“先等到天亮吧,看看月色也好。”沈中玉道,“还是你还想再下几盘?”

张致和听到这个,连忙摆手道:“不必了。”然后固执地抬头望天,不再看人,免得沈中玉兴致上来了,抓他下棋。

却是二人自从广陵法会之后,合计了一下,和外面大千最有可能还有联系的地方估计就是当初的佛门圣地,也就是莲台寺在这里的分宗。

考虑到那里已经是皇朝离宫,到那里去只有三条路,一条是名扬天下作为国师大能被请去;另一种则是直接杀过去;还有一种就是潜入。二人很容易就选了第一条路和第三条路结合的方式,在前往离宫的路上尽量扬名,去到之后再观察一下如何潜入。

这次抓鬼就是他们名扬天下的第一步,特地选了一家在当地比较有声望的乡绅去,其中还经历了和当地游方道士争夺生意的事。

翌日,二人跟那个乡绅告辞离去,看到那个乡绅千恩万谢的样子,沈中玉想到日后的免费宣传都有了。

走不到半日路,一直在前方打探消息的沈弈就回来禀报道:“前方有恶客拦路。”

掐指一算,正是之前被他们抢了生意的那两个道士。沈中玉不由笑了,道:“好得很,我们的身份送上门来了。”本来还想慢慢铺垫,伪作一个隐世门派来,眼下就有人送上门,真是大喜过望。

那两个道士不过是粗通道法,修为不过炼气,被二人抓住,挣脱不得,索性纳头就拜,甘愿拜在二人座下,做个洒扫童儿。

沈中玉看着一个须发皆白,一个胡子拉碴的样子,居然还说是还说是童儿,感觉实在好笑,便道:“童儿就不必了,算是个晚辈吧。”

“喏,见过两位师叔祖。”那人忙拉着另一个唱了个肥喏道。

沈中玉侧头暗笑,张致和倒是接受良好,八风不动地给了他们一人一瓶聚气丸作见面礼。沈中玉想到他在门中只怕也见过不少这样的晚辈,也是见怪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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