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两筐青炭和矿石悉数翻检了一遍,甘老头不得不承认,这个持有自己信物的小子总会带给他新的惊喜。
然而他并不打算给对方骄傲的机会,依旧语气生硬地说道:“再去挑两筐青炭来,品质不能低于这一筐!”脸上的表情丝毫看不出眼前这一筐青炭和矿石是否合意,或许只是看在菜鸟的份上,勉强过关罢了。
第一次是考较,第二次便成了纯干活儿。
又是两筐无可挑剔的青炭,老头儿想找碴都没有,他随即想到后院品质上佳的青炭多半已经被挑得差不多,剩下的成色要差很多,心中顿时有些肉痛,这一炉火生的代价有点儿大。
甘老头一边摆放着青炭和矿石,一边喋喋不休的说道:“这天地间有如无限宽广的洪炉,熊熊业火焚烧万物,既衍生万物又炼化万物,生息湮灭无休无止,诸多奇妙变化尽在其中,小子看好了,炉火一旦升起,便如这天地般终日不息,老夫这一辈子生起的炉火次数屈指可数。”
不仅仅是李小白,连三个徒弟也同样瞪大了眼睛。
老头所言非虚,能够熔金化铁的高温终日不熄,使每一块火砖在日复一日的烟熏火燎中隐隐约约呈现出斑驳的琉璃痕迹,竟似重新结晶过,与铺内肮脏不堪的烟熏火燎相比,炉内的火砖才是记录了这间铺子底蕴与资历的最有力证据。
甘记剑器铺的冶炼火炉内部,火砖呈现出顺时针螺旋堆垒状,下大上小,犹如一座倒扣的大瓮,可以将火力均匀的凝聚在一起,提升炭火燃烧效率。
铁匠铺的炉火熄灭很容易,倒满沙子,堵死风口,仅仅只需一夜的功夫便能够渐渐阴灭,如果不体恤炉内火砖寿命的话,直接三桶水一浇,立刻就能把炉火给灭了。
不像民家的柴灶,填上三分之一的木柴,再用火折子点燃一把卷起的草秸,火苗渐旺后,用竹管或风箱往火灶内送风,风助火威,转眼就能将炉火生起来,铁匠铺的生炉火却是一桩繁琐的活计。
最底下垫的是草秸,再垒上一层层青炭,彼此尽可能保留最大空隙,这还只是火炉,投入坩埚内的矿石需要敲碎,手工筛去可见的杂质,再混以青炭和其他一些东西。
剑器铺不比真正的冶铁坊,每次熔炼的矿石并不多,最多堪堪仅够打造十支左右剑胚而已,剑匠师傅若是对工艺挑剔些,每一炉能够得两三支合格的宝剑已是难得,其余的不是成为便宜货出售或重新回炉打造。
火光在炉内深处一点点亮起,一个徒弟缓缓转动新式风箱的风轮,将新鲜的空气徐徐送入火炉,引火之物的燃烧渐渐加快,更多的热量在炉底草秸内积蓄,最终完全迸发出更加猛烈的火焰,舔舐着大块的青炭,使之一起变红,一起发光发热,形成无可阻挡的连锁燃烧。
风箱内部的涡轮叶板呼啸作声,风量变大,第一缕火舌穿过堆叠的青炭来到炉体上方,越来越我的火苗窜了上来,火光映红了甘老头的脸,也同样映亮了整间铺子,热浪滚滚而起,将这秋末冬初的寒凉气温尽数驱散,数丈范围内温暖如春,并且不断提升着。
无需往坩埚内投入火种,埚体的被炉火包围,一点点变亮,与矿砂混合在一起的青炭颗粒冒出缕缕青烟,缓缓发生的焦化反应,突然一团明显的火焰喷了出来,坩埚内外宛若一体,涡轮叶板送出的风量达到最高,远远超过被替代的老风箱,橙红色的炉火轻而易举的呈现出淡淡的青蓝色,这全是剑匠最为满意的炉火纯青。
“就是这样,很好,很好!泥范准备好了吗?”
甘老头丝毫不在意炉火散发出来的灼人光芒与热量,微微眯起眼睛,凝视着坩埚内的变化,里面已经变得一片橙黄色,分辨不出哪些是青炭,哪些是矿砂,在不时窜起的火苗间,杂质开始上浮,凝结成块,随即龟裂开来,又继续凝结,复龟裂,在周而复始中,将矿砂和青炭中的无用杂质等难以熔解的成分悉数析出。
听到师傅的话,三个徒弟连忙将一个水桶般大小的泥块合力抬到火炉边。
“金液需要纳入范具而凝为剑胚,剑模可用黑铁范,精钢范和泥范等,使用哪种范具,因剑而宜,老夫这次所用的是泥范,以蜡制模,裹以膏泥,仅留气孔和金液灌入口,晾干数日,再熨热使蜡熔出,便得完整的泥范,泥范之利在于使剑胚韧而不脆,胚体均匀有致,气孔与杂质往往集于金液灌入口,可截弃之,其弊在于需碎范具而取剑胚,其模不存,每次铸剑都需制范……”
甘老头一边喋喋不休的说着工艺,一边用一个长柄精钢勺子不断在坩埚内舀取浮于赤红铁水上的杂质浮垢,然后弃于一座石臼内,登时黑烟升起,不断有火星从臼内溅出。
在一旁的李小白直翻白眼,您老给本公子铸剑就是了,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就没听说过吃鸡蛋还需要知道这老母鸡是怎么样的,这什么臭毛病啊?
或许是察觉到小白同学的表情变化,甘老头忽然一转赤红的钢勺,登时灼热扑面,吓得这货往后倒退一步。
“哼!老夫难得心情好才肯跟你说这么多,若是记不住,哼,你自行去吧!”
宛若不好好听就给老夫滚粗的态度。
三个徒弟无不噤若寒蝉,哪怕甘老头是冲着李小白说,却仿佛是对着他们仨,成天骂得狗血淋头,三人已经快成了条件反射。
“是是是!”
订把飞剑都那么多鬼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