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是细辩却让裴湘月察觉出了一丝异样。
“陪我?”裴湘月让自己尽量保持着柔和的笑意,强压着心中莫名的悸动,故作轻松道,“我记得当年你第一次来咱们府上,就和一白一块儿把祖父在清池里养的两尾锦鲤给折腾得翻了肚子,那次,好像是我陪着你们去给祖父道歉的。”
“所以后来我成了裴家过门交情名单里的黑户。”慕习也是大方,闻言竟毫不避讳道,“不过也是那时,我就挺羡慕一白的。”
“羡慕他什么?”裴湘月好奇了。
“羡慕他……”慕习说着抬起了头,双眸如炬,紧紧的盯着裴湘月的眸子,那刻意被他极为夸张拉长的尾音绕着裴湘月的耳畔浅浅的渗入了她的思绪中,可突然,慕习就又淡然的低下了头,把话说了个完整,“羡慕他有一个时时刻刻知道心疼他的好姐姐。”
“呵呵……”裴湘月干干的笑了笑,忽觉心里七上八下的生出了一种很诡异的感觉。
好奇怪,她在期待什么?慕习和裴一白是同岁的,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个男子足足小了她五岁,想当年他和裴一白一同在外院捣乱以致无法收场的时候,大多数都是裴湘月出面才让他们顺利脱身的,慕习对她而言就是和弟弟一般的存在,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裴湘月暗中狠狠的咒骂了自己一句,然后故作镇定的低下头,强迫自己将视线和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笔尖和纸上,可偏偏那天晚上,慕习誊完了整整两册书,而她竟只誊好了半册……
过了两天,因为慕习的牵线搭桥,邻庄的老庄头亲自登门拜访了裴湘月。
两人畅谈了一个早上,裴湘月很欣赏那老庄头的远见和开明,当即便答应了他可以帮着想想办法筹筹银子,只要银子准备齐全了,又能请到适合的教书先生,那邻庄很快也能开一个像样的私塾了。
走的时候,老庄头是满脸笑眯眯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连连感谢着裴湘月和慕习,“不瞒二位,这两年庄子收成不错,挨家挨户的日子都挺好过的,主人家也是随和,庄子上的长工也都是留得住的,这一代传一代啊,如今满地跑的孩子比去年多了不少。可孩子一多,大家也范畴,这三代守富四代成才,很多人动了心思想把孩子送去外头的私塾学点本事,可外头不比自家的庄子,咱们手头能攒下的这点银子,真的到了城里,哪儿够看啊。”
“您的意思我明白,听说您和咱们老庄主是多年的故交了,您放心,若是这私塾能筹办起来,再困难咱们也都要试试的!”裴湘月笑着回道。
老庄头闻言,不住的道谢,“夫人您是菩萨心肠,大家都希望您能在庄子上常住的,只要您住着,大家便觉得这日子就能变得更好一些呢!”
裴湘月被老庄头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便是一个劲儿的摆着手,然后亲自将他送出了堂屋。
因为承了邻庄老庄头的这份期许,翌日一早,裴湘月便准备动身回一趟帝都,可谁知她才刚走出屋门,就看到慕习正负手立在院子口。
“你……”裴湘月想了想,“今儿不是十五么?”
十五便是逢单,也就是说慕习今儿应该去学堂给孩子们上课才是,可现在都已经辰时末了,他怎么还站在这儿?
“我让方青帮我带一下。”方青就是裴湘月请来的另外一个教书先生,“你是不是要去帝都?”
“你怎么知道?”裴湘月看着慕习,莫名的就后退了一步。
“我陪你一起去。”慕习的话说的肯定,不带一点疑问的语气。
裴湘月忽然想到了这两天,他每天都会在晚上以后找借口来她的屋子窜门,不是说帮她誊书写字就说想找人一块儿喝杯茶,不是说想一块儿喝杯茶就时候他想到了一个有着什么交情的人可以帮着一起筹谋私塾的事儿,总是每晚,慕习都能找到和她坐在一块儿说话闲聊的借口,且每次的借口都不带重复的。
说实话,如果今天裴湘月只是个豆蔻少女,或许一时半刻还真会闹不懂慕习这突然无事献殷情的目的,可偏偏她不止不是豆蔻,更是和离了的女人,男女之事,她自认只会比慕习更敏感更明白。
“先生是怕我不认识去帝都的路?还是觉得我一介女流没办法说动他们来给私塾投银子?”裴湘月笑了笑,眼底却透出了一丝寒意。
其实,和陆承安和离以后的无数个深夜,她自己也反思了许多。想她和陆承安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固然有陆承安从未将心思停留在她身上的原因,可裴湘月觉得,自己也是有一定的责任的。
男欢女爱,幸福或不幸,一个巴掌都是拍不响的,从前的她,只知道一味的责怪陆承安的不是,可却不曾想过,自己无形中施加在陆承安身上的担子是否已经压得他完全的喘不过气来了。
两人和离以后最后一次把酒言欢,陆承安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她裴湘月。
她当时心有怨念,私心总想着让他觉得欠了自己一辈子也是好的,谁知,这竟成了两人最后一次的畅谈。
如今回头去看,她也会觉得是自己欠了陆承安的,因为有这样的一份亏欠在此,所以当时她才会这般毅然的和三娘子开口想把林婉清肚子里的孩子过继到名下的。
她本已做好了此生清心寡欢的过一辈子了,可千算万算,却不曾算到会突然冒出来一个慕习。
“我以为你会一直装聋作哑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