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然在她的颈间埋了半响没动静,他的头发就在闻昭眼前,被雨水淋得贴在他雪白的衣袍上,越发像是纸上泼墨。闻昭鬼使神差地将手放在他的发上。
好似这样一个轻微的动作将他唤醒了,陆然微微起身看她,“去沐浴吧,莫着凉了。”
闻昭想起她的丫鬟,像她这样半夜将自己弄得浑身湿透的,怎么都说不通,还要把扶摇她们喊醒了烧水去,这动静也忒大……
就这一个犹豫,陆然便道,“那我带你出去。”话音刚落闻昭便身子腾空了。
“放我下来,我换身衣裳就好了。”
“哎你去哪里?”
没能得到他的回应,闻昭只好搂紧了他的脖子,却看见了他的嘴角轻松惬意的笑。
闻昭本以为他要将她带回陆府沐浴,心里头还有些抗拒,可没想到他竟带她进了飞来楼。此时的飞来楼已经打烊了,只有掌柜的房间燃了一盏小灯,从窗格里透出昏黄的光。上辈子的噩梦之地,此时是一派柔和安谧。
陆然将闻昭放下,轻巧的一个翻身便从窗户处进去了,没有生出任何动静。闻昭心里头有些紧张,这人也不知是不是在姜府出入惯了,如今在外头也是这副做派。
飞来楼的大门被轻轻推开,陆然将闻昭拉进来,小心翼翼的样子倒真像在做贼。
闻昭拉住他连连摇头。纵然她的身上湿嗒嗒的,并不舒服,可她也不想这样不打声招呼就偷偷摸摸地进来。
陆然无奈一笑,对着周遭道,“出来吧,带她去沐浴。”
声音并不大,可在这样的静谧中却显得格外清晰。闻昭一愣,就见四下里有人站出来,穿着最普通的布衣,都是仆从打扮。
有两个女子走到她身边,比了个“请”的手势,便走在前头带路。闻昭细细观察,这两人虽是女子,做派却像是江湖儿女,方才也并未像寻常女子那样福身,且步伐沉稳,一看便是练家子。
这下闻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个飞来楼分明就是陆然的产业!这些下人也都是有功夫的。
没想到,上一辈子噩梦开始的地方,就是在他的地盘。那么那一场大火毁去的不仅是她的容貌,还有他的一处据点。
闻昭被带到二楼,越发接近当初大火熊熊的房间,闻昭的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努力压下可怕的回忆,闻昭随婢女进了一处雅间。
这雅间与平常吃饭的地方无甚不同,正疑惑着,就见其中一个婢女将房间一角的花瓶轻轻一旋又一按,便听到细微的石料摩擦声。原先的墙壁后边竟别有一番天地!
里头的床榻案几一应俱全,就是长住在这里也是舒适的。站在暗间里头,外头的细微声响都听得清,闻昭突然明白这暗间的用处了。
要是外头用饭的人正在商议机密,有人躲在暗间偷听,便能将他们商议之事听得清清楚楚!且来这飞来楼用饭的都是些非富即贵之人,也不知道陆然凭这飞来楼听到了多少旁人不知的事情!
可最让闻昭惊讶的却不是陆然的势力与手段,上辈子能那般年轻就权倾朝野的人,怎么都不会简单。叫她心中震动的是,这样隐秘的事情陆然却大剌剌地摆在她面前。
要知道,她只要稍稍泄露出去,于陆然而言却是巨大的损失。
可他却把这样的利器送到了她手里。
闻昭眨了眨眼,怔忡地立在原地。而此时,热水已经烧好送来了。
她又太多的话想问他,于是草草洗完,换上侍女送来的衣裳。里头的中衣与她先前那身是一般款式,陆然倒是想得周到。也……观察得仔细……
闻昭从房间里头出来,四下里寻找陆然的身影,一名侍女见状道,“主子在房间里沐浴。”
“劳烦带我过去。”这句话刚脱口而出闻昭就觉得不妥,改口道,“罢了,待他洗完知会一声就行,多谢。”
她都洗完了那家伙还没好。闻昭默默吐槽了一下便转身回房。
过了一会儿却是陆然来寻的她,他现在已然衣着干爽,却与先前那件一般无二,闻昭又想起他今日穿的是平日里极少穿的白衣,心里头觉得此中必有蹊跷。
陆然拉着她坐在桌旁,抬手倒了杯茶推向她,“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闻昭稍稍坐直了些,抬眼看他,“不论问什么都愿意说?”
陆然点点头,轻笑,“嗯,什么都愿意说。”
“你今日为何穿的白衣?”闻昭决定先从细微之处问起,循序渐进,最后问出她最想问的。
“丞相在监视我,”这句话仿佛答非所问,却叫闻昭陡然睁大了眼,“正因为往日里不常穿白衣,因此那些监视的人也不习惯我这身。今天白日的时候,我穿了白衣出门,到了这里,随即换了一个人着白衣易容,假扮我回府,就是姿态细节处有不同,却因为这身不常穿的白衣叫那些眼线不易察觉。他们只会以为是这身白衣让他们觉得不习惯罢了。”
闻昭知道陆然心思细腻,却没想到他竟然凭着这份细腻来以假乱真,蒙蔽薛相的视听。且连那等会易容的奇人异士都能寻到,不过闻昭前世也尝试过这易容之处,不过是层模仿人皮的面具罢了,只是制作起来颇为不易,因此会这等技艺的人极少。
说起易容,闻昭再一次想起恩人。也不知……恩人现在又到了哪里,他的复仇开始了吗……
不过一瞬的恍惚,闻昭便回过神来,“你不是他最得意的学生吗?他还不放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