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拥有她就有他的用武之地。
001.
九天推开厅门时,云冠忠蜷在长凳上好梦正酣,前方的dvd机正播放着《哪吒传奇》。
浔城阴雨绵绵,空气格外湿重,他竟只着一条及膝短裤,九天随即回房间抱出条毛毯,轻柔地盖在他身上,掖好。
忽然,他睁开眼眸一瞬不瞬地看向九天,三秒后,咧着嘴笑:“九天,你回来了?”
九天顺了顺他额前凌乱的碎发,声音软糯:“是啊,爸爸。”
语毕,她,挽起衣袖到厨房里准备晚饭。
新闻联播已经落幕,站在门槛边的九天不时望向屋外,来回踱步,不禁问在扒饭的云冠忠:“今天铺里很忙吗爸爸?奶奶怎么还不回来?”
云冠忠拾起桌上一颗米粒,塞到嘴里,然后指了指云氏的房间:“奶奶一直在家呀,这里痛,要睡觉。”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九天的心骤然漏了半拍。她猛地奔向云氏的房间,门启的那刻,只见云氏卧在褐色床榻上,面容似冬季的雾霭,浓重得很。
颤着手,将食指置于她鼻下,再没有一丝气息。
“奶奶……”九天哽咽。
九天悲哀而镇定地叫街坊来帮忙。
“九天!”
第一个到的,却是浔城以东的陈嘉遇。他没撑伞,头发湿透,轻便跑鞋沾满泥土,犹如两只沉重的大船,气喘吁吁地站在她面前。
“九天别怕,我会陪着你。”他紧握住她清瘦的肩头。
九天不置可否,拨开他的手往屋里走,他便紧随其后。
街坊陆续来了之后,还在吃饭的云冠忠这才放下碗筷,茫然地挤进云氏的房间。
他对众人作出嘘的手势,挪到床前,凑到九天的耳畔细语:“别吵,奶奶睡着了。”他又把手往云氏的额头上贴,凉得他惊呼:“妈冷!妈冷!”慌手慌脚地要去搬另一床被。
九天拉住他,言简意赅,但声音很轻:“爸爸,奶奶死了。”
云冠忠蓦地蹲下,用手捂住九天的嘴唇,很认真地教育她:“九天,不要说这个字,不吉利。”
陈嘉遇上前扶住他的肩膀,哄他:“老忠,走,我陪你看《哪吒传奇》去。”
终于,坚强如九天,滚烫的泪簌簌而落。
祖母过世之际,享年五十有四,我年满十二,而我的父亲仅7岁。
002.
每晚临睡前,云冠忠总要端坐在方桌前,粗糙的手轻握笔杆,在素宣上一撇一捺地挥动笔尖。他神色认真,这一刻,没人能看出他与常人有何不同,包括九天。
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不甚端正,像鸡爪,写的皆是李太白那《望庐山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九天的名字便是出自于此。
十二年前,云冠忠靠走街串巷卖冰棒为生,两毛钱一根。小孩们知道他不会找零,常拿五毛去诓他,他看不是两毛,就挠挠头把冰棒免费送了出去,看到别人笑他便也乐呵。
同年九月的傍晚,云氏上街拽住他:“小英生了!”
他随即撂下推车,手舞足蹈地往家的方向奔去,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得滑稽又可爱。
踏进屋子的那刻,孩子甫呱呱坠地,他从接生婆手里接过孩子,长臂微颤,双唇蠕动,说不出一个词来,他会的词本就不多,一紧张就忘净了。
“孩子叫什么?”接生婆问。
云冠忠抱着孩子,走到他破旧的桌前,他翻了翻泛旧的《唐诗三百首》,其实也就认得一首,最后念出了他最熟悉的那句:疑是银河落九天。九天,云九天,是他的女儿。
小英是他在路边领回家的,是个长相端正的正常女人。她不肯奶孩子,也不愿抱孩子,在没人的时候跟他说想吃城北的卤味。他屁颠屁颠地跑去赊,回来的时候发现人去楼空,九天躺在床上哇哇大哭。
小英不见了,云氏藏在柜底的六百块钱也消失了。
云氏很忙,忙着照顾瘫痪在床的老伴,忙着挣钱维持生计,云冠忠就得担起照顾九天的全部责任。
九天喝冲的奶就吐一地,他得知浔城以东有户人家也刚得一子,背上九天就奔去。他满眼期待地望着吃奶的小男婴,妇人当他耍流氓,就要叫人出来收拾他,他这才懂得把九天从背上放下来,磕磕绊绊地说:“九天饿,求你喂九天,饿……”
每隔两小时便要走上一趟,往返足四公里路。头半个月倒还好,后来他一到巷口,这家的男主人就闩上大门,对妇人喊:西边那傻子又来了,还有完没完!
他的智力不过等同七岁孩童,在一次次敲邻居门和往返云氏那里,竟学会了如何换尿布,怎样哄九天睡觉,当然,打扰到隔壁大叔睡觉时也定是要挨打的。
九天蹒跚学步时,他不敢挪开一寸,两只长臂围着她,像金箍棒画出的避魔圈。
对别人家来说,时光不过白驹过隙,弹指须臾,可于云冠忠而言,每一天好像都比过去要长,太阳落山也比以前慢得多,晚上睡觉头更比以往重上不少。然而每一天,却是从未有过的快乐。
九天真就在云冠忠的拉扯下长大了,浔城人惊叹,傻子阿忠竟养出了个水灵的姑娘!
除夕夜,九天吊着两只小脚坐在长脚凳上,墨瞳长睫,脸蛋犹如剥皮荔枝,对面是哧哧发笑的云冠忠。她用勺舀碗里的饺子给他,带着一口糯糯的吴音:“爸爸,快吃,等下凉了喔。”
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