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墨先前还没来过这地方。
坐堂的几位大夫见唐淮墨领着迟墨皆纷纷起身。
他们之中或有白发苍苍,或有朱颜绿鬓,却都是对一身白衣的唐淮墨恭敬非常。
这些都是九康阁的坐堂医师,也是神医谷的医师。
迟墨虽未见过他们,但是却依旧保持了他们的礼节。
如雪的长发被她扎起,只有几缕柔软的额发顺着她淡漠疏远的轮廓缓缓落下,拂着脸颊。
明晃晃的异于常人的发色不由让有些人露出颇为诧异的眼神。
唐淮墨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将她挡在身后,拉着她的手,挑了一个位置让她坐下。
“你今日的任务,便是十个病者。”
十个病者,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若都是风寒伤感之类的小病,十个自然是不在话下。
可这是神医谷,不远千里迢迢赶来的患者又怎是只为了这般的小病?
其他的大夫见了,瞬间明了自家谷主这是在磨练弟子,便就收回了神,专注于眼前的病者。
迟墨样貌虽是年轻,但是毕竟出现在九康阁。
神医谷本就是名医集聚之地,汇聚了周天之下医术精湛的医师,人们对于声名之大者总会有贸然服从之意,因此很快就有一个抱着婴孩的麻衣妇人迎了上来。
“小大夫。”
她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慌乱,“你快看看我家的虎子怎么了?”
婴孩的身上包着严严实实的布料。
迟墨从她手中以很是别扭的姿势抱过了孩子。
那妇人几乎要将心脏跳到嗓子眼了,“小大夫,你千万要当心!”
这么年轻的姑娘哪里会抱孩子?可千万别把她的虎子给摔着咯!
就在妇人提心吊胆想着是否要将儿子从迟墨手中抱回来的时候,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我来吧。”
接着,一身霜色衣衫的青年弯腰将迟墨怀中的婴孩抱起。
迟墨偏过头,发现是自家师父。
唐淮墨抱着婴孩的姿势也算不上太标准,却比迟墨要好上太多。
小小的婴孩软成一团缩在他的怀里,上半张脸被厚实的布料盖住了,还没被裹住的嘴里吐了个小小的泡泡。
迟墨忍不住将唇角往下弯了弯。
她起身,站在唐淮墨的身侧,在他的怀里探过头用指尖摸了摸小婴儿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脸颊。
她还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
对于新时代而言,每一个自然人都弥足珍贵。
他们自出生起就在t531区,接受全机械化的最为周全的照顾,直到三周岁才会被交换至父母的手上。
这是为了保护人类的血脉得以延续。
因此,迟墨还从未亲眼见过婴儿——这么小的孩子,仿佛只要用手掌就能捧住了,让人的整颗心都不由得软了下来。
唐淮墨的眼眸深了深,又明朗了起来。
“宝儿,莫要闹了。”
他这么说着,企图将她靠过来时那一分类似于隔叶虚吻之时失措的情绪拂去。
听到自家师父这么说,迟墨顿时直起了身,“好。”
她起身时发顶摩挲过他的下颚,轻轻柔柔的发丝倚风带起,贴上他带着些凉意的下唇。
唐淮墨一怔,略略地有些出神。
迟墨用手指挑开了遮住了婴孩大半张脸的布料,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症状。
于是她将他脖子上盖着的布料也挑开,指尖顺着他颈部的脉络一直顺着摸了下去。
对于婴儿而言,诊脉显然是无用的。
因为他们的脉络极细,隐在皮肤下根本道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有头和颈部的经脉稍粗,能判别些什么出来。
检查完脸上和肩颈,迟墨揭开了他身上裹着的棉布,同时问道:“这孩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家虎子前几个月头就不知怎么的,吃什么吐什么,身上一阵一阵的凉。我带你去看大夫,大夫说是感了风寒,可是吃了这么多天的药都没有成效,反而是上吐下泻的,身上也是摸着一会儿凉一会儿烫的。”
妇人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我的虎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闻言,迟墨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
诚如他母亲所说,触手的温度确实烫的可以,简直能将人烧起来。
这对于一个成年人而言都觉得烫手,那么对于一个尚未长成的孩子呢——
迟墨不由蹙起眉,“得先将身上的温度降下来。”
唐淮墨抱着孩子就向内室走去,“去内堂。”
迟墨与妇人紧随其后。
迟墨叫人端来凉水,将浸湿的毛巾拧干,一一擦过他的腋窝、上肢驱干、手心、脚心。
只是这么一点凉意于他的体温而言莫过于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迟墨将手上的毛巾敷在孩子的额头,将眉皱起。
突然地,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对着身后的小童道:“去拿烈酒来。越烈越好。”
拿烈酒做什么……?
小童有些迟疑。
只是他的迟疑在唐淮墨扫过来的眼神之中又顿时散开,忙跑去东厨要了一瓶烧酒又匆匆地赶了回来。
在这其中,唐淮墨却始终都没有开口。
迟墨用小童拿来的烈酒给婴儿擦了擦身,效果立竿见影,这让她的眉眼间不由泛开一丝喜意。但随即,那份本就单薄如将散的云雾的笑意又被手下婴儿突然瑟瑟发抖,体温骤降的身体所撞散。
她忙又将手上原来从他身上揭开的布料裹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