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灰绿色的光线落入房中惊醒顾北歌厚重的眼眸之时,她从自己浑噩的梦境中醒来。
木质的床头柜上夏目漱石的《我是猫》压在闹钟前。封面冰冷的印刷字体伴随着指针走动的声音显得有几分寂寥。
在重重地眨了一下眼睛后,顾北歌才伸手用微暖的指尖抚了抚自己凌乱的额发。
接下来,起床、叠被子、穿衣一气呵成。
只不过直到站在镜子前挤好牙膏时,顾北歌的意识都有些恍惚。
镜子中倒映着的是一张精致到更像是人工刻意修整出来的脸。
不过好在顾北歌也看了十多年,该有的免疫力也还是有的,也不会像第一次看到的时候那样觉得惊艳了。
是了,顾北歌是个穿越者。
有时候,顾北歌也着实觉得命运弄人,像是她自己——前世的她可没这么漂亮。那长相,说是丑都不为过。
一张大饼脸,小眼睛,前面的门牙是大板牙不说竟然还有一颗牙齿是突出来的。一张嘴,别人还以为那门牙是哪磕着了,才变得一长一短呢。
想到这里,顾北歌也想到了与她相依为命的哥哥,顾行歌。
顾行歌长顾北歌五岁。
而自顾北歌有记忆开始,身边就只有一个顾行歌和一个舅舅。
舅舅基本上只处于法|律上的名义监护人地位,顾北歌小时候一切的生活起居几乎都是由顾行歌一手包办的。
小小的男孩子,明明对什么都懵懂生涩不了解,却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柔弱的仿佛一掐就落的花蕾一般的妹妹抱在怀里,为她换尿布,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睡。每每为她泡奶粉的时候,他都踩着小小的凳子用细瘦的手臂举起热水壶将奶粉冲开,吐着舌头自己喝上一口确认了已经完全泡开了这才会喂给她。
——明明还只是个那么小的孩子啊。
顾北歌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的哥哥。
她的行歌。
她的永远都将她放在首位;一旦放学便绝不会逗留,转去接她回家;即便是看到了路边踢球玩耍的男孩子们露出了向往渴慕的神情也依然紧紧的牵着她的手,克制住自己带着她回家的……行歌。
只是,那个会为她讲睡前童话故事的,记得每天将她最喜欢的铃兰放进花瓶,为她准备饭菜的,会牵着她的手,对着她温柔笑着说“我们家北北啊,最漂亮了。哥哥最喜欢北北了”的哥哥却还是狠下心放任她一个人无依无助的流浪。流浪在没有他的世界中。
——看着镜子中那张属于自己的死亡带给自己的全新的、和顾行歌极为相似的脸,顾北歌忍住了眼泪,闭着眼睛缓缓地对着镜子里神色寡淡的自己扬起了一个笑容。
她对自己道:斯嘉丽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哥哥——一定也是这么觉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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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心情用五分钟洗漱完毕的顾北歌再做完五套有氧运动之后便走到了餐桌前。
四四方方的欧式餐桌上摆放着米粥、馄饨和油条。格外中|国化的食物倒是和餐桌以及这周围明显西式的环境显得尤其的格格不入。
当听见椅子拉动与地面发出的轻微摩擦声,坐在对面餐桌前的顾欣这才将头抬了起来。
视线在顾北歌穿着校服笔挺的身形上来回扫视了一圈,顾欣点头道:“早餐之后一个半小时的钢琴时间别忘了。”
“我记得。”
顾北歌敛着眸子回答。
“你满叔今天大概会来看你,放学之后没有其他事就早点回来。”
“我知道了。”
顾北歌生疏地应下。
“对面有新邻居搬来,早上出门的时候记得小心。”
“我知道了。”
顾北歌回答依旧疏离,仿佛对面坐着的仅仅只是一个陌生人,而不是她的母亲。
——或者说,本来就不是她的母亲。
这么想着,顾北歌拿汤匙舀馄饨的动作愣了愣。但随即,她又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她的馄饨。
等将油条撕开了泡在馄饨汤里吃完了整碗馄饨后,顾北歌小小地呼了口气拿起放在一边的纸巾擦了擦手。结果她一抬头就看到了顾欣盯着自己满是不认同的表情。
顾北歌都已经习惯了。
顾欣对于她这样不健康的吃法表示非常不赞同。——不,应该说顾欣对于一些具有危险性的例如油炸食物之类的东西都非常的不认同。
只是在任何方面都可以和她妥协的顾北歌却宁死不屈。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练琴、舞蹈、礼仪课等等所有的都可以!但是只有吃的——吃的不可以!”
顾欣拿抗议也绝不采取绝食方法的顾北歌实在没有办法,最后还是放任了她的食物自主权。只不过每当顾北歌在她面前吃这种被她视为“垃圾食品”的食物时,她总会以一种非常诡异的眼神看着顾北歌。
无一例外。
即便如此,十多年来也完全没有习惯顾欣那“痛心疾首”的视线的顾北歌还是忍不住起身快速地将自己的碗筷收拾了一下遁去练琴了。
等顾北歌认真地将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和练习曲以串烧的形式来回弹奏了两遍时,墙上嵌着深色的护墙板上挂着的时针指向十二的刹那,门铃声准时响起。顾北歌也缓缓放下了压在钢琴上的手。
转过头看了一下时间,顾北歌沉吟片刻还是起身合上了钢琴盖,扯过了一边的纱布将钢琴盖了个严严实实。
这时候门铃声已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