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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居然有种已经放过防盗章的错觉……
简嫃《浮在空中的鱼群》
序:弄潮人
春江花月夜,踯躅的人听倦了涛鼾。
忽然,被眼前层生层灭的光影慑住,捋袖想探江水温了不?这一去靠不了岸,变成弄潮人。
莺飞蝶乱,都是前身土地,弄潮人以水为乡。却发现潮水有信,当然无情;载沉载浮虽能破浪,终究不宜乐居。
倒提江水,弄潮人叠波为梯,投宿空中。
十二星次二十八星宿,长空无边疆,众星各有户籍。晴时多云,偶有闪电策鞭、雷雨驱赶,无处落籍的弄潮人,只能帮玉兔扶臼,借一口粮;帮吴刚砺斧,贪一阵桂花香。天地无私啊!百代光阴这一卷古册,载的都是过客名字。弄潮人脱鞋解衣,一抛袖,网得浮在空中的鱼群。
四篓鱼群,都收在书里白纸芋叶上。
多余的话,不必说了。乡镇多风雨,都城炎凉;生活荼靡,文学里清寂。恋是谁都会恋的,偶尔有怨,也不是打心坎儿的怨。人之一世,贪的不就是一块有情有意的地吗?
所以,得四篓鱼,仍不应该忘筌,真正绚烂的那一群,仍浮在空中。
(民国)七十七年,有雨的四月,人在台北简媜
我想,美大概是指某种运动状态之中激迸出来的特殊心情吧。客观实体的存在诚属必然,有时它以隐微、暗示的方式出现,最重要的是我们的主体运作,将自己的生命全然投入运动场内,遂能目睹画卷而神游山河,因歌声而遥想昔日缱绻。客体仍是客体,不会消长盈缺,美的是运动之后的自己。
同样地,箪食瓢饮不美,美的是居陋巷不改其乐的人;竹篁短篱不美,美的是采菊东篱下的人。在我们夜眠不过数尺、日食不过三顿的现实生活中,日渐繁复精致的物质材料有时可以引起一声惊呼,但总是瞬间即灭。对设计者而言,他可能透过创造的过程掌握到美;对销售者而言,他也可能经由贩卖过程,因拥有再运用的资金而油然心喜;可是,对拥有它的消费者而言,透过交易行为而得到的东西,能在我们的生活中引发多长的惊呼、激励多重的美丽,就很值得玩味了。
要使生命酣畅美丽,首先得跳出这个游戏范围,把心释放出来才有可能。
我们回不去那个古老的时代了;浸糯米、推石磨、蒸粿、染朱砂、揉粿团、按花豆馅、用粿模印出红龟粿。在祭祀诸神、祖宗之后慢慢咀嚼粿香,觉得天上的众神与祖宗的灵魂与我如此亲近,甚至同吃一块红龟粿。那种经由劳动创造出来与万有贴心的美,绝不是花一百块到市场买几个粿冰到冰箱去所能享有的。
因此,当我们惊觉到已失去过多,试图藉着搜集乡下老瓮、绍兴酒坛、石凿猪槽、木制粿印、粗坯陶碗……,希望引发一点魂牵梦萦的温暖之余,也应该从现在的生活出发,摸索自己的美学章则,一种使蓑衣斗笠与皮尔卡登同等美丽的东西。
路是人的足谱,鸟爪兽迹、花泥叶土无非是插图。我走累了,坐下,变成一枚雕梁画栋的印章。
行路不难,难在于应对进退而不失其中正;难在于婉转人际而犹有自己的字里行间;难在于往前铸足之时,还能回头自我眉批;难在于路断途穷之际,犹能端庄句点,朝天一跃,另起一段;行路颇难。
稚童的学路、醉汉的碎步,以及懵懂年少的错足,都将被季风吹散、被雨水遗忘。留下的版图,应该给实心的人去走,把大地铸成一块文章,让星子们夜读。
然而,我是累了,左脚迈出的黎明永远被右脚追随的黄昏赶上。时间里,季风一目十行读乱我的字句,我不敢想像在长长的一生里,我的足音能否铿锵。
堤岸是路的镶边,我要在此洗心濯面,流水真是喧哗的观众,任它们去品头论足。过去,是一篇不予置评的狂草步法,我且落款,送给逝水;未来的空白会被行走成什么?谁也不敢预料。也许是断简残帙,也许是惊世之作,也许是不知作者为谁的一段开场白。
也许是无字天书。
时常第二天在陌生的早晨醒来,重新摸索自己的秩序,遂不可能携带过多的杂物。人可以极其简单,只要有数尺之地夜眠,几种空白的纸、墨水丰沛的笔写些日升月沉的故事,就可以把日子过好。于是,我发现自己至今尚未拥有“百宝箱”,无法翻箱倒箧一一历数珍奇;也许,我曾经有过,也囤积了一些美物,可是物换星移之后又一一亲手摧折。情在物在,情尽物灭;物之所以珍贵,乃因为人心相印足以生辉,既然心生别意,再美的物都是落花流水。
梦是一匹狠兽。
通常在月黑风高的夜,梦以它的鹰眼逡巡时空交叠的罅隙,以狼牙啮破价值系统的铁丝网、道德规律之栅栏,又蹑手蹑脚避过现实定位这枚地雷,来到主人的睡榻,开始梳理鹏翼,准备它的夜欢。
人在床上辗转,因为梦的龙爪正在舞蹈;人若汗泽淋漓,必是自己的梦兽与他人的梦兽正在抵斗或缱绻。
云是树林的披肩,风是碎石路的纱帕,而刚走入文学国度的人,总喜欢用散文作短衫,拿小说裁百褶裙,诗是纽扣。
文学如同溪涧,允许不同姿势的流览与品位。好寻思的人,临流自伤,说人生也是不可眉批的东逝水。自诩清高的人,水清濯缨,水浊濯足,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