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妙真陡然一惊。瞧见他握紧了拳,言语间竟是再没有过的阴沉冷厉:“别当我是傻子来糊弄,那两条乌篷船——”
她飞速地在心中盘算起来。明白宁祯扬这是在山塘河里看见自己和柳腰等人出船上岸了。她欲要说是她自己回来,又不无法解释去了哪里;欲要说无人曾进织坊,可那画舫只怕就是他宁祯扬的,他多半看了个清楚……
苏妙真口中一干,心中发恼,欲要搅浑水直接赶他出去,却听廊下的柳腰“咚咚”地磕了两个头,高声道:“世子爷明鉴,今夜我们夫人竟是再没有见过外男的——原是,原是奴婢思念忧心情郎——偷偷寻了坊内的三个护卫,两个小厮还有朱三管事——给我作伴去见葛成,刚刚才悄悄回来……想来就是那会儿让世子爷瞧了见,但我们夫人和此事再没干系!”
“世子爷如是不信,可以让人去玄妙观问问葛成。”说着,又是三声响亮的叩头声。
柳腰额上磕出大块的青紫,看着分外可怖。苏妙真一急,上前要唤她起来。余光忽地瞧见宁祯扬已然转回身,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神色,即刻清醒了来,假意怒道:“好你个柳腰,先我再三替你和葛成拉红线,你只说不喜欢他,原来竟是暗度陈仓了去,还险些害我坏了名声!”
刹那间,苏妙真扭转头望向宁祯扬,见他神色意外之中又透了几分舒心,不由一奇,暗忖此人多半是为了顾长清而轻松。
便道:“况,纵我就是要偷人,难不成还当着满织坊的仆役奴婢们偷?!不说别的,这织坊除了苏家的人外,还有三个我先前预备给夫君做妾的金陵女子,难不成我居然也不怕她们趁机泄露,好上位求宠么!”
她见得宁祯扬面色更加舒缓,且似有几分愧疚,便冷笑又道:“妙真知世子一贯厌憎妙真,甚至不愿妙真去吴王府见婉玉,可万万想不到——”
宁祯扬见她愤懑至极,皆是被怀疑的恼恨不满,不由心中先是一松,随后一软。
先前在画舫上临舷而立远远看着织坊动静,本欲回舱,因突瞧见两艘乌篷船里出了男子打扮的人,更由着织坊无声无息地开了大门,给接了进去,当即就让人停船靠岸——他离开时苏妙真还歇在织坊后院,说是睡了。而既有女主子外宿在此,织坊里的下人如何敢擅自开关门户,放人入内。
当时他就觉怒从心来。
等上岸在大门处遇上那些不长眼来寻衅滋事的织工们,宁祯扬更是大怒至极,直接把那十几个机匠们轰走,便不由分说地闯了进来……
若是柳腰她与人私会,倒能解释一二。而这织坊里的人确也不少,更有他留下的八个护卫,她自然绝无可能与人在此私会通奸。
是他过分疑神疑鬼了。
“——万万想不到,在世子心中——我居然如此不堪,竟是个会与人‘通奸’的女子……”
“也对,谁让我苏妙真干下了那么多‘不守妇道、毫无体统’的事,活该被人觉得是淫*娃荡*妇!”
宁祯扬见她紧咬着唇,面上满是赌气恼怒,又听她言语间是全然的自嘲无奈,不自觉心中再度一软,缓缓行了一步,暗暗筹措着致歉言语。
苏妙真见他久久沉默,知这吴王世子多半被她自己的话压了气势下去,便抬步要进到内室:“这会儿既然水落石出了,敢问世子爷是否回王府去?妙真身子不适,却也不能恭送世子了……”
宁祯扬见她转身要去,不由上前一步低声道:“今夜之事,的确是我的过错,你不要记恨——”
然而话没说完,宁祯扬瞧见那翻飞的玉色碾光挑绣巫山烟云绡裙下摆处的几抹泥水湿迹,他心中一沉,刹那间把柳腰的话与他在船上所见对了一遍,只觉耳边像炸了响雷一般。
刹那间,宁祯扬听见自己冰冷而毫无情绪的嗓音在堂内响起:
“柳腰,你是吴王府的旧人,孤既然见到你,倒也愿意替你做个媒——方才说你是和谁一起回来,又是去见得谁?”
跪在门外的柳腰抬头看了眼堂内情形,见得宁祯扬面色和缓,似无疑心。心中一动,记起宁祯扬贵为世子,若将来葛成能得他在知府等人跟前说句话,或许就无性命之忧。
而纵然他不说话,外人若知道这门婚事原是他当得中人,那也会顾忌一二……便急忙磕头欢喜道:“就是苏州城里的机工葛成,是朱三管事,还有三个护院,两个小……”
话没说完,却见得宁祯扬轻轻一嗤,道:“你说的总共七个人,可两只船里,分明出来了八个人……”
这话便是平地里的一声雷。把苏妙真炸得陡然一懵,几乎立不住脚。正在定神间,宁祯扬已然走到她跟前,嘴边勾起冷笑,看向她道:“也就是说,多出来了一个人,我记得那人是个男子打扮——这人是谁?”
苏妙真脑海里一片空白。噏动着唇待要说话,柳腰已然仓皇补充道:“是,是奴婢忘记了,还有来顺,他也跟我去了……”
苏妙真心中稍定,正要对宁祯扬说几句狠话逼他走人,却见得宁祯扬眉毛一挑,讥诮道:“苏妙真,你还想联着下人来诓骗孤?——也是,她一个婢女下人,出一趟门,如何能请得动这么许多人——孤就不该对你苏妙真存半点信任……”
“还有你身上这衣裙,若你始终在内室歇息,为何却沾染上了泥水污渍……”宁祯扬的语气平静到可怕。
“你究竟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