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卯时。
关怜趁着领她进来的小丫鬟转头泡茶的时候,再一次垂着头悄悄的整理着自己的蓝底白点葛布衣裳,以为妥当了,又瞥见鞋尖沾了一点露水,左右看看,偷偷抬脚在裤管上擦干净了。
眼角从雕着云豹的花梨木椅子梭到织着红锦戏莲的细罗桌布,再到镂空窗台下的东陵玉棋盘,还有博古架上晶莹剔透的各种玉器摆设。初春的新日穿过树荫落在屋内,洒下斑驳星点,越发显得小小的走棋轩布置精美,闲适怡人。
那唤作白芷的丫鬟正端了茶水进来,笑道:“今日上己节,大小姐大清早的就去厨房忙活了。还请关小姐稍作等待,喝点热茶。”
关怜手忙脚乱的站了起来,双手在衣裳后面抹了两下后才敢接过雀儿喜春的青花茶盏,低声道谢。白芷又让人摆上一碟海棠糕,一碟金银小米饼,让人好生伺候了这才退下。
过了一盏茶时分,外间院子里隐约传来人声,只听问:“令涴小姐可在?”
白芷正巧立在轩外长廊上,对着来人笑说:“姐姐来得不巧,姑娘有事不在屋里。”
那人道:“我家小姐让我问个话儿,说难得上己节,离宫浅梵池附近的海棠花开得正繁茂,想问问令涴小姐要不要随着一起去赏花游池,同行的还有其他几位兄弟姊妹们。”
白芷哎呀道:“前些日子令乾公子让人从书院传话,说今日要回家过节来着,也不知小姐会不会出门。不如等会我问问,有了信儿就让人去告知姐姐,可否?”两人又说了几句,那人应着走了。
一直竖起耳朵听话的关怜不由得咋舌。离宫那不是皇宫的别宫么,处在北定城的东南边上,每到一定的节日才会开放给百姓们赏花游池之用,就算如此,也不是所有百姓能够去的地方。她随着母亲来北定城不久,就已经隔着宫墙远远瞧见过那处高大的古木花枝,当时就向往着能够进去耍一回。方才听了这话,那浅梵池倒是这夏家小姐们寻常去处,去与不去都没什么稀罕。
正想着,外面人影绰绰,来了一队的人。前前后后八个丫鬟,两位梳着高髻的妇人,中间围着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女。颜如渥丹,云髻峨峨,一袭春娟摇风八幅裙,外罩青碧色对襟窄袖鹤氅,不急不缓的入了院中央大厅内。
关怜心下紧张,那茶水也不喝了,只坐立不安的等着人来唤她。果不其然,再过了一炷香时辰,白芷就进来笑道:“我家姑娘刚回来就问起关小姐呢,请随着我来。”
两人出了小轩,不走大厅正门入,反而顺着长廊去了左边的偏门,迈了两个门槛,里面豁然开朗的出现了另一个小院。中间一棵苍天银杏,树下有白石古井,游廊四处摆放了不少的花盆景物。白芷带着她进了边上一厢房,厢房里只有简单的一桌四椅,坐着两个丫鬟扒拉着算盘写着什么,桌面上摆放着蓝皮簿子笔墨等。关岭眼角扫了屋角几个高颈青花瓷瓶,再随着白芷绕过右边十二扇用海贝珊瑚镶嵌而成百花争艳大屏风,这才看到大厅。厅的正中间墙上挂着一副‘难得糊涂’的字,下面一张五屏风围子的贵妃榻,周围站立着四个丫鬟子和两个妇人,皆静止无声。
关岭暗中数了数,从小轩出来到此为止,一路上见到的丫鬟媳妇们最少也有十来个,这还不包括方才跟着那少女入院子的熟面孔。
“关妹妹来得早,倒让我失了礼数让你久等了。”一处门帘子掀开,方才见到的少女又换了一身衣裳出来,依然是八幅裙,外套成了桃领绒绣短衫,隔得不远,上面的银线裹着的小珍珠圆润滑腻,不咄咄逼人且光华内敛。
关岭急忙提裙行礼,手中捏着麻布的料子都忍不住发酸,极尽平稳的道:“关怜见过令涴表姐。”
夏令涴扶起她,笑道:“我们这的姐妹们不来虚礼,以后可别如此,会让我被人笑话的。”关怜脸上一红,嚅喏道:“娘亲说礼多人不怪,我什么都不懂,只能……只能……”
夏令涴莞尔,牵着她的手坐到榻上,只问:“可曾吃过早饭了?我这人闲不住,早上起来就到处晃荡到现在还饿着肚子。要不,妹妹一起吧?”
关怜想起娘亲的叮嘱,正准备拒绝,可瞧着对方那温和的笑意只觉说谎不好,呆呆的不肯说话。
一边连翘已经招呼着丫鬟们摆饭,趁着空闲白芷赶紧将早上有人托的话说了一遍,又补充道:“前些日子令寐小姐与汪公子下棋就说起过这个事儿,汪公子开始说不去,令寐小姐就说夏家的所有姐妹们都会同游,他才同意了。”
夏令涴点头,旁边有个丫鬟上前轻声道:“方才大公子的书童白泽来传话,说公子已经出了书院,没多久就能到了。”
夏令涴笑道:“他是为了来蹭饭的,等我们早饭都摆上了桌子,他定然就进门了。快去让厨房将预备给他的饭食一起送来。”想了想,又问:“二小姐呢?”
另外一个丫鬟道:“二小姐昨日里去了书院,搬回来一箱子书籍,想来昨夜通宵读书到现在还没起。”
夏令涴暗叹道:“这都成了书呆子了,明明才学不错,可为何皇城第一才女的名头就是不落到她的头上。古家那位二小姐比我们夏家的二小姐还会吃书不成?让她别春困了,起来我们姐弟一起吃个早饭,等会儿去春游。对了,小公子在哪里?”
这下答话的又是另外一个丫鬟:“小公子在夫人处,半个时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