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卦子噗通一声跪在地板上,小笼子咕噜噜地滚到纱帘边,梅红的帘子,棕黑的笼,融在一处如血液侵染。顾双弦眼神一跳,只觉得有什么在心口最深处割据出来。他一把掀开乔婕妤地裙摆,没看到老鼠的踪影,再左右张望。
乔婕妤指着床角闷头闷脑打转的老鼠:“在那里!”
顾双弦瞪她一眼,暗痛和惊慌稍纵即逝,探手一抓,就将老鼠的尾巴给提了起来。白色的小老鼠在空中挣扎地唧唧叫,小眼睛恐惧着,它的身后是同样瑟瑟发抖的柔媚女子。随手一甩,将老鼠砸在小卦子脑门上:“太瘦了。”烛光微暗,人已经下了床榻,没有看向尖叫过后弱弱哭泣的小白兔。
太瘦了,是要小卦子再养胖点?跪在地上的小太监纠结了。再来不及细想,又机灵地爬起来替皇上穿上衣衫,扣好腰带,金冠还没戴,顾双弦已经丢了开,疾步走到了殿门口。顿了顿,再瞄着内殿床榻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越看越眼熟,越瞧心里越发苦闷。
真像,可到底不是那个人。
若是,她肯对他示弱,他也犯不着寻根究底地苦了她。
软弱,好像是夏令姝天生就缺陷的情感。哪怕是生死一线的临产,她都是用着绝对冷静地语气提醒他:作为皇帝,你有责任和义务陪伴在皇后身边。
冷漠得让人恨,高傲得让人妒,还让他不得不顺着她的棋盘来落子。
一行人明明脚步慌乱,在外看来却是晃悠悠,缓慢地来到凤弦宫。太后的人马也从灯火通明的另一头赶了过来,不是母子的母子面面相视,顾双弦先打了招呼,让太后先入了宫殿,自己再跟上。
张嬷嬷与方嬷嬷是夏令姝的随嫁嬷嬷,早已去了内殿,太医们隔着一层薄纱,听脉,医女们有条不紊地让人准备热水见到药物等,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顾双弦从来没有见过女子生孩子,乍然见到这么多人在宫殿中穿行,每个人脸上都是慎重和紧张,也不由得揪着心,面上还不露分毫地让人奉茶,好整以暇地与太后说起了闲话。
太后是赵王的亲娘,是已故地静安太后的姊妹。静安太后在大皇子逼宫之时被人害死,皇上感念赵王为大雁朝做的贡献,加上谋害静安太后的贤妃也被淑妃正法,登基之后,才奉当时的淑妃为静淑太后,颐养在后宫。
两人以前也是母慈子孝,现在太后一心在皇后临盆上,顾双弦勉强维持淡漠讨不到好,没多久就沉默了下去。
内殿除了太医细声讨论药方的说话声,医女的轻声吩咐声,硬是没有丝毫夏令姝的痛叫。就算是顾双弦他也隐约有点担忧起来,想起皇后的亲姐姐夏令涴生产之时的惨叫,只觉怪异。
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唤住宫女问:“皇后身子到底如何了?”
那宫女被顾双弦略显凶狠地表情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回答:“皇后她不肯出声,奴婢们也不知道她……她到底有多痛,只是,皇后的肚腹动静很大,羊水流了大半了,太医说,说……”还没说完,张嬷嬷已经出来,双目通红地对太后禀告:“娘娘说自己不成了,让人去夏府请得赵王妃来,她有遗旨想要交代。”
“什,什么?”顾双弦惊叫,出了声之后才发现那话有点残破,里面的恐惧像是一根琴弦蹦断了,发出嗡嗡的回音。他卷着双手背在身后,极力忽略上面的抖动,平静的问:“皇后不是好好的么,交代什么遗旨。你是她的奶嬷嬷,说话要有点忌讳。”
张嬷嬷随着夏令姝陪嫁过来,对这两位的事情是最明白不过的,当下也不害怕,用着比皇帝更加冷淡的表情道:“娘娘自从上次被人下毒之后,就从来未曾好过。怕将毒遗留给腹中的皇子,自己硬是逼着太医们用药压下了毒性在肺腑。之后皇上让娘娘迁往离宫暂住,离宫是避暑的地方,风凉地潮,娘娘每日里咳嗽不止还要来往煌央殿审察皇子公主们的课业,身子早就不堪重负。今日受了刺激,回来后就说胸口疼,早早睡下了。奴婢们以为会没事,哪知道此时要临盆,方才太医把脉,问娘娘是保大人还是孩子。”
今日的刺激是什么?只有两桩,一桩是选秀女,一桩自然是九王爷在她面前说的那番话。谁不知道夏家是皇后的娘家,皇上要拿她娘家开刀自然也是做好了废弃皇后的打算,惊怒交加之下影响了胎气也是正常。
顾双弦呐呐无语。
太后在一旁道:“皇后身子一直强健,虽然是第一胎也不至于母子阴阳两隔的地步。”
张嬷嬷对着太后作揖道:“本是无碍。只是,”她盯了盯顾双弦,里面的愤怒怎么也掩盖不住:“方才小卦子去找皇上,被人拦在了外面长达半个时辰,只说今日是乔婕妤的洞房花烛夜,扫了皇上的兴不好。小卦子来回话,皇后体内一直压制的毒就发作了。”
太后与顾双弦脸色大变,张嬷嬷继续道:“太医们说了,羊水快尽,若是还生不出来,就要剖腹将孩子取出来。那样的话,皇后的性命定然是……”是什么,已经不用明说了。
太后眼眶微红,摆摆手:“去请赵王妃和夏黎氏入宫,还有夏家三房的大公子,对了,柳家的少主也带来。让他们一家子见最后一面吧。”
顾双弦看着张嬷嬷冷硬的吩咐人出宫,掩盖在衣袖下的手指相互抠挖着,也不觉得痛。半响,才道:“太后,朕想去看看她。”
太后将他这个时候还能克制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