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秦走近了,捡起其中一本夹了象牙签的宗卷,标记的那一页是太祖时某位宰执的奏章,重点阐述某地平抑粮价过程中采取的措施以及存在的问题,借此综述,论起来治国的大道理。她又拾起另一本翻开的书册,翻开的那一页右侧只简单的写了两个字的标题《粮论》。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前日才答应了好好休养……”言毕,也不再说话,只用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周延之。
从前就有许多人夸过周秦生得好,尤其那一双妙目,就似一溪流水,清澈晶莹。被妹妹这样看着,周延之顿生愧疚之感,反倒愿意被她狠狠骂一场,好过现在软刀子一样细细地割来割去,让他心中软趴趴地疼。
周延之坐起身来,喃喃道:“是我的不是……”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听说城中粮价涨得厉害,许多流民无所事事,想着横竖现在无事,找找往年现成的例子,看能不能做做参考……”
他见周秦一脸的不赞同,忙道,“我不看多久就会歇息……”
周秦望着周延之,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半晌,才道:“你找了这半日,有没有寻到法子?”
既然妹妹主动岔开了话题,周延之忙回道:“哪里是那么好办的,跟商人打交道,没有利益驱使,谁肯给你卖命。”
周秦迟疑了一会,想着桂州城内的十余万流民,又思虑到邕州前线的数万兵丁,她抿了抿嘴,似乎不经意一般地道:“如果给了他们足够的利益呢?”
周延之感慨道:“哪里那么容易,如今桂州粮价已经涨到三百余文一斗,而且按这个形势,还要继续往上涨,眼见靠近年边,不仅粮价,其余物价也会应声而抬,多久才能捡到的机会,朝廷能给多少利?最多不就是按市价收购,他们又不是傻的!”
周秦锲而不舍地道:“如果府衙张榜出去,说按市价加二十或是三十文,如果不行,加一百文,或是两百文,收购地主、富户手中的粮食,信不信呢?”
周延之一愣,随即大笑道:“你这是什么主意?嫌衙门里钱太多了吗?真要这样办,都尉的腰都要被御史台的奏章给压断了。况且你花这么多钱收粮,除了给地主富户们鼓荷包,又能起什么作用?”
“能收粮啊!”周秦解释道,“以朝廷的名义张榜收粮,同时公示府衙不会抑制粮价,只要人有余粮,爱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
“净瞎说!”周延之哈哈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似的,口中还不忘道,“你随着粮商自己定价,人人囤集粮米,这价格能涨上天去!乡民得要把粮食压在床板底下才睡得着觉。”
周秦不以为意,道:“又什么关系,广南缺粮,难不成荆南、荆北也缺粮?滇地也缺粮?贵州也缺粮?不过是叔叔他们没得权力调动各处的粮米,也没有人手转运而已!如果贵州的粮价真的能涨上五百文一斗,滇地的粮商自己当牛做马,驼都要把粮给驼过来!如今水源也足,航运未歇,还能走水路,闽中今年听说是丰收,他们那边过来也不远,贵州更是近,只要消息传出去,说是桂州府衙不压抑粮价,这五十到五百,翻了十倍的价格,你觉得他们会坐得住吗?”
周延之顿时呆住了。
他仔细想了想妹妹所说的话,忍不住反驳道:“可贵州、昆州来此至少也十余日,算上消息传送的时间,怕是粮食还未运过来,桂州的民众就要连粥水都喝不上了!”
周秦小声道:“不是才收了粮吗?府衙以朝廷的名义收粮加价收粮,再定一个价格,卖给民众,听说都尉那边才给流民们记了编户,家家都有号牌,桂州城的居民也是有户籍可查,衙门中定一个规矩,每户人家按照人口可以以常价买定额的粮食,也不用撑久,最多过上半个月,第一批送粮的人就会到了。”
她微微一笑,“哥哥也太小看那些商贾了,若是有钱赚,平常人十天的路,他们能八天就赶到!咱们家自己也是做生意的,你问问潭州马行的掌柜,如果能赚上十倍的利润,从潭州到桂州,他是不是能在八天里把马匹送过来?”
周延之抓着身上盖的被子,那棉布被他揉得皱皱的,也不自知。
周秦见他想得投入,又道:“城中不是还有流民嘛?如今已经入冬了,前线官兵正要缺棉袄,流民中老弱妇孺可以帮着做被褥厚衣,衙门每日管一餐,做满二十天,月末以粮偿之,壮丁则去修城墙,挖堤坝,一样每日管一餐,做满二十天,月末以粮偿之,等年底商人们到了,粮食越多,价格越低,府衙要付帐也便宜。”她笑了笑,“只怕粮食太多,来得迟的粮商要哭!”
周延之坐着发了半晌的呆,突然之间,掀开被子下了床,就往窗边的桌子走去。
周秦忙拦道:“好好说着话,你这是在干嘛!”
周延之一脸的紧迫,道:“如今衙门里正为粮价发愁,我觉得你说的这法子不失为一个路径,待我写了章法,给田都尉送去!”
当然不失为一个路径!这就是田储自己当年走过的路,验证多次,以粮商治粮商,效果妥妥的!
周秦心里嘀咕着,看着周延之摊开了一张纸,开始绞尽脑汁地想该如何组织语言,只得抽走了他的笔,道:“才答应了不乱折腾,你又来这套!”
周延之眼巴巴地盯着妹妹手上的笔,一副想要拿回来,又不敢乱动的样子,道:“我就写一会,写完就休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