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谷雨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老谷,真要到了分散打游击那一步,你看……”他突然停顿下来,咬了咬几下嘴唇,终于还是说出了口,“真要是那样,你看、你看咱们得多久才、才能等、等到下一次革命高潮的到来呢?”
谷雨身子望椅背上一靠,仰望着房梁,抬手拍了拍额头,叹了口气,“真要那样,可以说,我们这一代共产党人就算失败了!”
“啥子?”罗正平刷地站起来,眼睛瞪得像一对大红灯笼。汪汪,外面响起了狗叫声。
谷雨依旧仰望房梁,面无表情,“按照马列主义学说,全世界最终都要进入共产主义社会,从人类历史发展的大方向来说,这话没错。可要是就某个具体国家和某个具体阶段来说,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俄国早在三十年前就已进入共产主义的初级阶段社会主义了。可其他国家得什么时候进入社会主义,这谁也不好说。比如西班牙,前几年西班牙内战结束后,西班牙共产党由于种种原因,既不具备打游击的有利条件,又无法以其他方式在国内立足,只好流亡国外。转眼都八年了,可是西班牙革命的新高潮还是没有到来吧?”
罗正平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点头,露出一丝苦笑,他缓缓地坐下来,听谷雨继续说,“那么咱们不妨给西班牙同志算个命,鉴于西班牙目前的形势,咱们设想一下,五十年以后,西班牙就爆发社会主义革命,一举推翻反动政权,怎么样?”
嚄嚄,外面又传来猫头鹰的叫声。这时,谷雨突然坐起来,眼睛特别亮,脸色有些发红,“五十年,不过是人类历史的一个小插曲,可对某个具体的人来说,人生能有几个五十年?更重要的一点,这五十年还只是我这个外国好事者的信口开河而已,照西班牙目前的形势来看,五十年只怕还不够吧?当然,咱不能说西共失败,但是,我可以说,伊芭露丽、卡里略这整整一代西共同志是看不到西班牙革命的胜利了吧?”
谷雨说的是外国党,但罗正平听了却感觉心情沉重,头皮发麻。呜呜,屋外冷风呼啸。
停顿一下,谷雨又神情凝重地开口了,“噢,咱再接着说咱中国。刚才,我为什么说一旦我党分散打游击,我们将面临失败的命运?你要知道,我们这个战区是国共内战主战场,一旦我军受挫,转入游击战,那其他战区也将像西洋人玩的多米诺骨牌游戏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支撑不住。你可能会说,就是全国的解放区都丢了,都分散打游击,也不至于说我党就失败了。你别忘了,如今国内形势不同于抗战之前了。经过八年抗战,人民饱受战乱之苦,现在老百姓最迫切的是,希望恢复和平安宁生活。宁做太平犬,不做离乱人,这是中国老百姓的普遍心态呀!一旦我军全部转入游击战,除少数基本群众,多数老百姓就会考虑自己的现实问题了,共产党现在是流寇,而国民党是代表政府的。”
他这时苦笑了一下,“他们会选择当委员长的顺民,毕竟老蒋再坏也不至于像日本鬼子那么坏吧?没有大多数人支持,我们打游击的最终结果不是孤独的失败又是什么呢?”
轰轰,蒋军又打冷炮了。在这寂静的寒夜,这爆炸声会让意志薄弱者心惊肉跳。
罗正平倒吸一口凉气,嘴巴张得很大,却一时说不出话来。沉默了好一会,他才开口,“老谷,真要是失败了,那、那你打算咋办?”
谷雨又靠到椅背上,仰望着房梁,并且显得很冷漠,“到那时,我就带一些人回湖南老家当红色山大王。你知道,湖南有些地方是有名的土匪窝,改朝换代都改不了土匪世界。土匪能做到世代为匪,我想我也应该能做到,在某个偏僻地方长期地为党保存一点点火种。当然,重新烧起燎原烈火的那一天,我们这一代人都看不到了!”
停顿片刻,他突然又坐起来,眼睛发红,“将来不管形势有多恶劣,我,谷雨都不会投降******!因为我追求的人生价值观不允许我这样做,我不是为了吃饭才参加共产党。”
对于谷雨的抉择,罗正平并不感到意外。谷雨以前是个地主大少爷,家里很富庶。精于赚钱的父亲对亲弟弟也放高利贷,他叔叔还不起债,他父亲就毫不客气地带人把叔叔家两头牛拉走了。为此,少年谷雨和父亲吵架,质问父亲,对自己亲兄弟就不能不要利息或者利息放低一些吗?他父亲说这个世道一直就是这样,利息高又不是他专门定的,大家都是这么一直在高利贷下借钱还债,破产发财的。他要是不要利息或者把利息放低,大伙都会觉得他脑子有毛病。如果他向弟弟借钱,他弟弟也会对他要这么高的利息,他要是还不起,他弟弟也会把他家东西拿走的!果然,五年以后,谷雨父亲为做一笔买卖,向弟弟借钱,他叔叔也给他父亲放了同样高的利息。不久,他父亲生意亏本,还不起债,他叔叔也不客气地占了他家的三亩地。这样的事,谷雨还碰到一些,这让他很迷茫。
这会儿,谷雨感叹的说,“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