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前只知亲王封王后多数前往封地,直至成为太子回京而后登基。因本朝此前并无亲王,他便不曾知晓此封地非彼封地,亲王一名,到底也只算个尊贵的爵位。
沈珵道:“当日圣上诏书有言,英王封地依汉时例,殿下治广西一省,享一省税收;广西千里之土,其上百姓皆奉殿下为尊;省内政务,全由殿下之命;各地驻军,听从殿下调遣。”
赵璟煊这才明白他的封地意味着什么,这才是真正的裂土封王,只要他到达广西,这个地方就会成为大楚的国中之国。
有军队,有税收,年月一长,一省百姓便只知亲王之名,不知其上还有帝王,这无疑是坐在那个位置的人最为忌惮的事情。赵璟煊想不明白,他那父皇到底是作何打算,既要保住他性命,又给他无上尊荣,直接将他推到赵璟熠这个太子的敌对处。
他只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时日渐进,他便愈发感觉自己身后诸事未平,存于世间便是如履薄冰,不敢有半分懈怠才是。初始之时以为收敛声息一切本分,下半生至少安稳无虞,时至今日却无法再做这般臆想,他已认清自己的位置,纵横交错的是棋盘,也是蛛网,他便如同那棋盘上一粒棋子,蛛网间弱小飞虫,身处他人未知布局种种算计当中,不是围困至死,就是挣扎脱困,逃出生天。
赵璟煊一瞬之间又想到许多,而后猛然惊醒,思及当日贺去之言,便觉自己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要将旁人一句话反复思量细解其意,若是有人刻意为之,他轻易便要落入其中。
面前这人有意无意顿了一下,而后接道:“季哲明此人,年仅双十便得亚元,才学之上即是不亏。近日贺去从旁相看,观此人胸中有丘壑,德行亦是不差,便可为金榜之才、有能臣之相。”
他这话说得清楚了,赵璟煊这才明白,这是要他将此人笼络过来为己所用。便如他所言,此人确是个人才,只是他非但不为储君打算,反倒将人推了过来,不得不说沈珵这差事做得是尽职尽责。
除此之外还有贺去此人,这是沈珵首次同赵璟煊明确提到此人,便是默认了其中诸多关联。当日贺去前来寻赵璟煊,自称同庆八年江西解元,便是未经会试入殿试,既有功名,又不受诸多挟制,后来到沈珵处挂了名领个闲散差事,皇帝即便知道,天下之大人才辈出,新科进士俱是可用之才,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眼下这季哲明才学不差,身世经历就如同为赵璟煊量身打造,他困于此处,外头也没有丝毫消息,只怕再过不到一年,便不会有人记得他是谁。赵璟煊身边如今确是鲜有亲信能人,他以往只当安分守己不越过太子那条界,但如今若再如此打算,非但不可能得一份安稳,反倒要因其弱小落入更为惨烈的境地。
即便是乞丐,也要有几分本事,才能护住自己不被那想甩也甩不脱的金子害死。
赵璟煊想到这一层,面上就无可无不可,他也不表态,反倒提起另一茬。
“自京城启程之时就听闻将军府中侧室有孕,年内便要生产,如今年节已过三月有余,不知贵公子可好?”
即便是沈珵也没有料到他会提到这件事,不过赵璟煊此时突然换了一种口吻,倒是同初始之时一般无二,沈珵料想他应当要说些什么,只是打头绕了个圈子,便像是刻意而为了。
沈珵一眼看破他的打算,面上笑意愈发温醇,便道:“蒙王爷惦念,犬子降生已有四月,如今一切安好。”
赵璟煊略点了点头:“可曾取名了?”
沈珵见他那副漫不经心兴致缺缺的模样,便知他对此并无兴趣,只为了其后正题不得不忍耐。他先前俱是直言直语,这般虽有讽刺之意,却也使他想听听他最后到底要说些什么了。
“族名为濯,世代依水,取海晏河清之意,定名濯清。”
赵璟煊支着头闭了闭眼睛,待那酸胀之感减退些许,才睁开看向那依旧站立一旁的素色虚影,慢慢道:“我听闻将军尚未迎娶正室?”
沈珵眉梢一挑,大致清楚他要说什么了。在京中之时,这般言语他也有所听闻,父亲那边,更是屡次劝导。
他面色不变,眉眼温和,便如同寻常男子遭问及一般应了是。
赵璟煊又道:“既如此,可有倾心女子了?”
沈珵嘴角轻扬,抬眼将赵璟煊看了一看,道:“是因缘未至。”
赵璟煊毫不意外迅速道:“以贵公子这等身份,自然是以嫡母教导为佳。只是我观将军这般人物眼界,有所倾心之事大抵是艰难非常。”
沈珵但笑不言,赵璟煊只朦胧见他面貌轮廓,于神情之上并不十分清晰,却也自若接道:“世道艰难,便因多有虚情假意之辈,而难寻两心相印之人。世人千面,难免逢场作戏,一旦若此,即便有所倾心,也是得不偿失。”
沈珵见他毫无知觉,却说出这样一番话,眼中也有异样神光一闪而逝。他注视着说完便径自起身理了理衣裳的赵璟煊,轻声笑道:“王爷当真是心境明澈,智慧通透之人。”
赵璟煊讽刺他虚情假意无从取信于他人,虽不知最后为何鬼使神差加了一句,但一路弯子绕下来,他早已是不耐,如今达到目的,便也无意沈珵如何回答,直接回道:“自然比不得你。”
他几步走了过去,在沈珵身边站定,略一抬嘴角,又道:“季哲明此事你想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