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片被送了过来,但即便如此,任凭赵璟煊如何相看,依旧是没有任何头绪。纹理边缘倒是齐整,但若是将其分开解析,却是得不出任何结果,这便使赵璟煊对自己的判断有了片刻的怀疑,这纹理里头解不出文字,会不会天然便是如此,而纯粹是他思虑过于复杂了。
时候差不多了,他将这东西放下,心事重重地出了门,马车即便摇晃颠簸也不曾使他产生分毫睡意,反倒是昨夜细细分析的种种猜测再度涌上心头,使他的头脑愈发清醒起来。
今日前往那余下两户人家,是早已定下的,单是如此赵璟煊今天也是非去不可,更何况读过昨日那封信,前前后后串联起来,便也想得通了。
昨日连良提及这些人家俱是往日剿匪之时落得如今景状,而妇孺不上战场,有些人家妇人幼儿亦有可怖伤痕,便是遭到脱走匪贼报复所致。赵璟煊其时并未详问,如今想来,这些人耕王府之地,除开谋得一口饭吃,那连良“为王府开垦田地”之言,同这实为将近两百人护于王府羽翼之下的行为,俱是证明这些人同过去那位西南王之间不可能毫无干系。
另有方才庆来所禀告之事,更是让赵璟煊看到庄户们对于王府,或者说对于过去那位“王爷”的十足维护。
今日山下六十余户俱派出家中最有力气的把粮运到了刈麦庄中,这对于庄户们来说本是相当重要的日子,因这日将租分毫不差地交上去后,能得到被所有庄户认定为刈麦庄总管分发的年利,便是几尺布几两肉,使一户余裕好些时候,一年当中除去冬至年关的日子,便是这一天了。
但今晨各户迈入刈麦庄,便被焕然一新的别庄震住,愣愣问过之后,才知桂林城中那王府连带这别庄同他们正耕种的土地,都被换了主人,王府的新主人叫英王,而他们从今往后,便变成了那英王手下之人。
这下所有人都不干了,有绝望有痛哭有愤怒,连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所有人都安抚下来,请他们先领了东西下山,过后定会有个说法给予他们,这才将所有人送走。
这样一来,由远及近,这些日子从总管连伯到连良的态度,缘由自这些庄户们的反应当中便可寻到。
到真是他“鸠占鹊巢”了,对往日这位“西南王”忠心耿耿的府中下人及似是旧部之人,赵璟煊按着当日沈珵嘱托预备着给予他们“一二照拂”,但就眼下的情况来看,能否顺利而为,却还是未知。
就如同南下路上他面对的重重疑问,如今层层叠叠的因果汇聚到一处,他便真正应该做些什么,才能免于继续被动的状况了。
马车两个时辰之后抵达那远离刈麦庄的两户人家,因沿途俱是田间小路,又有庆来刻意放慢速度的缘由,几人抵达之时已是正午,高悬的烈日使自马车下来的赵璟煊眼前有片刻的眩晕,扶着车壁停了几息才有所缓和。
他并未在意,马车停在田埂间的一颗大树之下,四周茫茫俱是稻田,而不远处延伸出来的平坦土地之上,随意地摆了两间草屋,并未建篱,而是以细枝青叶之树取代,草屋四周,满满当当地种了一片。
连良只当赵璟煊依旧如同昨日一般不欲上前,便向他略道几句,就准备独自前去。但今日赵璟煊将他拦了下来,看了庆来一眼,留下同行的一位兵哥守住马车,自己带着庆来、季哲明及尹枫一同前往。
连良略作犹豫,片刻还是道:“三位老汉脾气略显急躁,若有冒犯到王爷之处,还请王爷多多担待,不要放在心上。”
赵璟煊点点头,不多话,便随连良往那头去。田埂小道狭窄而细长,一行人变作一列行走其上,分明烈日当头,赵璟煊却只觉天灵之处泛着寒气,眼前像是被光炫得一片模糊,体内虚空,似是下一刻就要倒下。
但咬咬牙,他依然挺了过去,除去面色过分苍白了些外,旁的地方并无异状,庆来当他是一宿未睡才有此面色,虽有担忧之神色,但到底不知他如今已然是不适至极。赵璟煊并未出声,几人走到那一片绿树的阴影当中,即便细枝细干并无太大效用,还是聊胜于无。
连良不曾上去扣门,而是在门外喊了一嗓子。
“李叔、林伯林叔,连良来了!”
他这么一喊,屋里立刻便有了动静,几个眨眼的功夫,那两件草屋的门几乎是同时打开,出来三个体态相近的老汉。
“连良小子来啦,你今年可是晚了足足五月……”
“懈怠!该罚。”
连良赔笑续了两句旧,就侧过身给走上前的赵璟煊让开位置。
赵璟煊看见三位老汉,怔了片刻回过神来,正要开口,却不妨对方三人面色大变,方才轻松豁达的神情骤然消失,面容混合着难以置信地哀戚和惊喜,看得赵璟煊万分不解,而后被三人异口同声的一声震得面色僵硬。
“王爷?!”
只是这话出口,面色僵硬的并非赵璟煊一人,所有人都是愣在了当场,三位老汉更是激动万分,急忙上前几乎就要跪下,赵璟煊下意识一侧身,连良反应快,上去扶住,连忙道:“李叔林伯林叔,这是同庆爷第三子、当今圣上的三弟、大楚最尊贵的英王爷,尊驾之前可万万不能失礼啊。”
三位老汉一位失了双臂,两只袖管空空荡荡,但行走自然,想来是多年来已然习惯;一位失了双耳,只余两侧黑漆漆的空洞,脖颈处横着一条两指宽的暗红伤疤,直要到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