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来到刈麦庄,归期数次向后推延,如今赵璟煊已居于别庄半月之久,初始不断有下人往别庄来,收拾园子整理服侍,便同王府无甚两样,现今除每日具有快马往返王府别庄之间,刈麦庄俨然已经恢复了往日王府别庄的气派,而英王居于其中,更是一时间将桂林城中那王府给压在了下头。
庄户们个个都已见过了那位英王,却无一人知晓那便是英王,自那日连良将王府更主之消息告诉各位庄户,百余人从初始愤然不平到如今只是闲时议论三两句,却是有王府税租条例改换之缘由在其中。
赵璟煊接连四日往来于山下庄户家中,季哲明与他同行,多数时候也经赵璟煊相询,这般几日下来,赵璟煊在外之时并未显露己身之见,便在首日见过各户之景状后,次日各户税租依旧是依原例上交;但到得后来,将他想要了解的一应事物都亲自看了清楚之后,赵璟煊将他之看法说与季哲明,而季哲明经修改细化润色之后,便成了自王府发出的一封告示。
往日税租十取其四,但如今英王入主,一户年收不过四百石,便按原例取税租,而年收过四百石,则十取其三,若有余粮,尽归庄户一家所有,更有王府赏金下发。
各家中若有幼儿,可送入王府教养启蒙,习武识字但凭己身,若幼儿取得功名,依不同等级发放赏金,若习武有成,便入王府近卫,居于王府之中,随侍英王左右。
这告示一出,庄户们又惊又疑,但多方验证确为王府下发,百余人隐隐地便有些惊喜了。年收四百石,便是一个健壮男子一人一年也能有这个数量,如今一户当中虽有残缺,但几人合力,跨过这条线却也是不难的。
他们初始之时因剿匪落入这般景况,让王府收留了,便只想着多多报答些什么,这条命是王爷救回来的,便趁着还能动的时候为王爷多锄一地土,即便当年王爷突然身死,但王府依旧在运作,他们便如同与世隔绝一般犁地播种,按时将税租上交刈麦庄,却如同王爷尚在人世一般。
但眼下王府新主人发布了告示,非但再度减轻他们的负担,更是惊天一声将所有人震醒,原来王爷已然逝去二十年之久,而他们这些年所为,报答王爷的意味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便只是为糊口而劳动了。
连良在告示下发当日才知其内容,赵璟煊这些天使他同行,几乎走过了庄户所在所有田埂,更是连便于汲水灌溉之水车的来历用法都问了清楚,他本以为这位京中南下,还不到十七的王爷对此只是感到新鲜,却不知这几日过后便出来这样一份告示,初步彰显英王行事作风之外,更是直白地表明的赵璟煊的态度。
那远离刈麦庄的三位老汉处并无异动,赵璟煊将原先过半的人数都撤了回来,让人带去一句话,事成与败,就在几日之间。
这头事算是了了,赵璟煊依然没有回城打算,如今不再下山,便将刈麦庄可到之处都走过了一遍。贺去尚在研究那份自树干上拓下的拓片,据他所言,这确是文字,却并非大楚通行用字,反倒像十万大山当中某些部落的象征。
但于此他也不甚清楚,便只得先将他们一个一个分开誊抄下来,再分别进行深究。这差事赵璟煊交给了贺去,便是他整日看起来优哉游哉,而他自己也将这差事揽到了自己身上。
手中暂无事,据他生辰也只有不到半月,他便再度拿出沈珵离开之时留与他的详尽消息,只是还未重新开始琢磨,这边便有一消息让他不得不将此暂时放下。
尹枫呈上封了火漆的信件,工整小楷,圆融非常。
——沈珵来信。
沈珵顿首英王殿下足下,
浮云一别,秋色将至,以军务繁冗,非敢仓猝以书,稽答为谢……
赵璟煊双目一扫而过,略去前言冗杂寒暄,直接找到关键部分。沈珵离开桂林城后,快马六日便至云南,只因去年在京中停留半岁,随同赵璟煊南下,路上耽搁又是一年,此番回归云南,事务众多,以致不敢仓促之间回信,拖延日久,直到近日事务稍歇,沉心凝神,才敢落笔。
其实并无旁的事情可说,只是沈珵洋洋洒洒,身侧诸事均有涉及,便像是要将他之经历说与赵璟煊知道,只因篇幅所限,不可详述罢了。
到得后来,方才提及别庄之事。庆来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传信这几日便到了,两省来往耗时不短,此番表现便称得上是消息通达。
沈珵言及赵璟煊所获,想来是知道赵璟煊已然明白了些什么,倒是不曾多言,便只提醒他切莫忘了生辰之日先帝之馈赠,而往日之许诺诸如若有传唤六日必至之类,便又重提了一回,以表不曾或望。
赵璟煊一目十行看过,只在其中寥寥数语之上停留片刻,便将信纸往案上一放,烛影摇曳之下,纸上字迹也开始明灭起来。
这信行文工整,以沈珵之身份而言,传信亲王,如此遣词造句,倒是规范至极,而全文洋洋洒洒,看似言及不少,实则言之有物之语不过二三句而已,单论文采,是一篇精妙文章,但于赵璟煊而言,意义却是不大。
他上身倚靠着一旁扶手,一手支颌想了一想,并未有回信打算,便想着置之一旁,留待来日再说。只是这么一闪念间,外头庆来扣门求见,驴娃的身影在脑海中突现,他让庆来进来,这边由驴娃忆起沈珵那长子,不知怎的心有所感,思及当今新帝、他那大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