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他的时候,我没想着有朝一日要用他。调他去京城守具所的时候,只是因为原来的宦官嗝屁了,需要一位宦官去领职。他从掖庭出来的时候,脸色惨白,下跪时膝盖也发抖,只是朝我磕了几个头,便去内侍省领腰牌印鉴了。
我希望他还记得我。
外诸司管七十二个司或所或院,整个皇宫宿舍的舍友们吃穿住行用,一切都来自外诸司。虽然我没看过几本穿越,但也知道,在皇宫里死个把人实在太容易了。哪里都是筛子,一琢磨一个准。京城守具所在外诸司各办公室的最后一排,靠着军器所、东西八作司。
小黄门领我到外诸司门口,他却进不去。里头自出来另一位小黄门,我拉他到边上鬼鬼祟祟告诉他我是陈司监的外家侄子,难得跟贵人进宫来探望探望他。他见我名字职务都报得对,又有福宁殿的小黄门引路,便笑眯眯赶紧将我迎了进去。
槅扇轻掩,里头已经亮了烛火,陈永弼正在伏案看账册。小黄门进去禀告后,他迎出门来,眼神镇定若常,毫无波动。
小黄门退出去,我还没坐下。陈永弼已经拜倒在地上:“奴婢陈永弼参见圣人,圣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吓了一跳,赶紧扶他起来:“陈老公请起,本朝已经不是前朝,称我二郎就好。”
我觉得自己有点挟恩图报的意思,颇难为情。
陈永弼起身又行了大礼:“参见二郎,但有所差遣,尽管吩咐。老奴已快入土,能报二郎再生之德,也能笑着去了。”
小黄门送了茶进来,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这个番邦的内侍,竟然认识陈老公,还能上座?
我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陈老公,不要误会。我只是想来探听一些消息。”
陈永弼站在我身侧,垂头敛目:“二郎但讲无妨。”
“京城守具所是否还储备着前朝的守备之物?”我的心砰砰地跳。
“是。”陈永弼却很冷静:“本所负责京城各处楼橹修缮、牦幕安挂、炮座安置、弩床安置、火油安置、垂擂木安置。一应防御之具,尽归我所,尽归老奴掌管。”
我做圣人的时候,年末总要看看各司各所送上来的年终总结书和明年的预算。偶尔看到陈永弼的折子上全是兵器,才知道他去的地方是个了不得的地方。
“我有些人,想安排到准备炮座、楼橹、弩床、火油、垂擂木的安置处,每处三四人,可行的通?”我有些紧张。
陈永弼顿了顿,抬起眼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郎君要派的人不多,老奴和禁军打个招呼不难,只是——”
我从怀里掏出交子递给他:“我知道规矩,一个人十贯钱,这里有五百贯钱,剩下的你收着吧。”
陈永弼略一迟疑,伸手接了过去:“郎君的人是?”
我不打算瞒着他:“都是契丹归明人。”
陈永弼怔了一怔:“是,郎君请放心。”
外诸司出来后,我晃悠悠跟在小黄门身后去福宁殿。暮色已四合,灯笼已点亮。慈宁殿附近传来丝竹乐声。
估计段明霞还在陪着太后耍,以她的性子,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福宁殿灯火通明,我见到不少老人儿。大概赵安已经下了指令,所有人看见我都面带微笑,有礼有节,但是微笑下面都写着“害怕”两个字。
后殿里我见到了冬至,他一看见我就跪爬着过来抱住我的腿:“二郎!二郎!我的二郎!”两眼噙满泪水,双手发抖,整个人得了癫痫似的。
靠,你演技能好过小爷我?这么浮夸能得奖吗?我斜眼瞥他:“过了,太过了,起来吧。别演了。我不打算宰了你。”
冬至飞速地收了泪爬起来:“二郎!我知道你肯定能懂我!我可不像满娘那种妖艳贱货,来不及要抱秦妈妈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