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城郊外稀稀疏疏的一片平房之中有一间毫不起眼的小院。若非要说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大概就是和别人家坐北朝南的向阳格局不同,这家的房屋偏偏盖得坐东朝西,南墙上连一扇透亮的窗户也没有,几乎隔绝了一切新鲜的阳光。
这样的房子又阴又冷,当然是没办法住人的。
院边明明有一条南北大道经过,但鲜少有人停下脚步对这间外形显得有些破败的房子多加观望,也许是因为它太不起眼,也许是路过此处的行人多匆匆忙忙,也许是因为……根本没人能看得到它。
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人来到门前,将手放在刻有“妖安局”三个字的门把手上,微一用力,推开了半扇院门。
院子里和所有农家小院一样,墙角堆放着脸盆水桶、马扎木桌、铁铲铁锨以及一小堆不知哪来的也不知留着做什么的青砖,有意无意地摆成了一个井口模样。院中间牵了一条晾衣绳,绳上挂着那几件无人认领的衣服已经从冬天挂到了夏天,干了又被淋湿不知几遍也没人在意,反正它们在这里最主要的作用是挡住小屋北墙上的那扇窗户偶尔透出的异样光芒。
男子一推屋门,热情向屋内几人问好:“各位同志好,我回来了!经过这一次外出学习,我受益匪浅,感触颇深!我们饭后进行一次专题学习讲座吧!”
房梁上悬挂了一个大概只有几瓦的灯泡,屋内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几张木质办公桌,上面的文件资料无不收拾得井井有条,由于屋内太暗,伏案工作的人必须要打开桌上的台灯。
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男人闻声抬起头,打量了男子空着的双手一眼,无精打采道:“白同志,你出去开会没带纪念品回来吗?”
不等男子回答,他又戴好了老花镜低下头继续忙手头上的事:“哪有开会不发纪念品还让回来传达精神的。”
另一中年男子摆摆手,低声说:“我也不学了,今天周末,要接我女儿回家。”
男子只好转向屋内唯一一个年轻姑娘:“小刘同志!”
小刘望了一眼那只直视也不伤眼的灯泡,想了想说:“白屋途同志啊,其实我今天也……”
“小刘!我说的这件事你肯定爱听!”白屋途神神秘秘地跑到资料柜前,“你猜我回来的时候遇见谁了?”
小刘显然对这个开头已经习以为常了,毫不好奇地随便接了个话算是给他面子:“白队长,你又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是谁家没封好的野鬼,还是无证涉世的山精?”
她灵巧的小鼻子皱了皱:“我好像在你身上闻到尿味了,你又去给人家捉鬼了?”
“你这个小同志,说话怎么这么不友好。”白屋途撩起衣服来闻了闻,“再说了,哪有尿味啊?”
白屋途天赋异禀,双眼能辨鬼神精怪,更可一眼看穿凡人的前世,包括这人以前是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穿着打扮,以及前几辈子是怎么死的等等。不过这件事仅限于屋里的这几人知晓而已,并且没什么人买他的账,因为大家都多少有点儿不一样的天赋,所以实在对他难以生出崇拜之情。
白屋途没闻出异味,又拾起了精神:“小刘同志,我回来的路上看到文曲星君了,才跟个屁一样大点儿,脑袋占了半个身子,比你桌上台灯还大。”
“文曲星君又转世了?”小刘合上文件夹,终于回过头正眼看他,“还脑袋跟身子一样大?正常人能这样吗?不会是投错胎了吧?”
白屋途洋洋得意:“这你就不懂了,脑袋大说明能装的东西多,知道不?要不怎么说学富五车,不说学富五筐呢?因为车大,装的东西就多啊!人家文曲星君将来那是要救世的,他要是脑子跟指甲盖那么大点儿才是投错胎了呢。而且这次我把他们家左邻右舍的村子都看了一圈,连文昌星君星格气息的影子都没看到,这回他俩绝对凑不到一起去了。”
小刘很严肃:“我觉得只要正常人都不能长这样,这件事还是先跟郑局好好汇报一下……”
白屋途立刻板起了脸:“老子才不去找他汇报呢,谁爱去谁去!”
白屋途对待同志皆如春风一般热情,唯独一个人他看了就讨厌,而且非常、非常、非常讨厌!从心理到生理地讨厌!
他爹没什么文化,年轻的时候听人走街串巷讲故事,听说“於(wu)菟”是一种大老虎,吊睛白额吼声震天的也有,占山为王掌大如盆的也有,好不威风,于是给他儿子起了个名字就叫“於菟”。可是落在纸上的时候又犯了难,村里会写字的没听过这段故事,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听过这段故事的人又不会写字,更说不出是哪两个字了,于是人家给他落笔成了“屋途”这两个虽然没人看得懂但是好像很厉害的字。
按说名字就是个称呼,叫什么名字也不能代表这个人就是什么命运,写岔了也无需太过计较,而且单看这两个字别人未必能揣测出他爹的本意,白屋途想着就这么过日子也就算了。
可是自从他的天赋被人发现,进了妖安局工作之后,他居然发现他的顶头领导叫做……郑!伏!虎!
我叫老虎吧,你叫伏虎?你伏虎就伏虎吧,等我走了你过会儿再伏不行吗,你还“正”伏虎?
别人不知道他名字是什么意思,他自己心里可是清楚得很!
这直接导致白屋途每次见到郑局心里就胡思乱想不停地开小差,根本没办法和领导正常交流,偏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