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决赛·五
薛忱暴冲下网,十比十一。
邹睿的赛点。
郁辞的指甲已经在掌心压出了清晰的印痕。
正手暴冲本来是他的杀手锏之一,哪怕是不去思考、他良好的手感和肌肉记忆也应该完全足以让他拉出最恰当的弧线——但他下网了。
薛忱有点儿说不清楚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好像整个人都站在悬崖边上,往前踏一步就是王座冠冕,往后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可这一步,却迟迟都怎么也跨不出去。
只能站在悬崖边上,徘徊逡巡,忐忑焦躁。
徘徊着徘徊着,好像马上就要向后栽倒、摔进深渊里去。
记忆好像已经有点儿模糊,记不太清这两年自己是怎么样训练的,也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见过父母、有多久没有见过郁辞。满脑子,都只有这场比赛。
邹睿要发球了。
这会是这场比赛的最后一个球吗?
暂时说不好,因为发球前他又开始拿手抹球拍了。
都是套路!
薛忱第不知道多少遍告诉自己。
但没有用——还是好烦!
哪怕这两年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可有些性格和脾气好像天生就是刻在骨子里的,急性子永远都是个急性子。
邹睿擦完了球拍又开始擦汗——薛忱有时候也会恶狠狠地想着裁判怎么从来不给他一张黄牌、每回都让他这么恶心人,但一想到自己摔球拍也没被警告,心里倒是一下子就平衡了。
他的暂停早在几局之前就已经用过了,现在再也没有第二个暂停的机会能让自己好好地调整一下,教练席上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坐着能冷着脸骂醒他的师父。
邹睿一时半会儿还没擦完,薛忱用力地扇了扇球拍。
此时此刻,他居然像是控制不住地有一丁点儿走神。
他盯着对面还在磨蹭的邹睿,视线里却意外地闪过一个摄像机的镜头。
镜头很隐蔽,也没有任何光线,要不是走神,他本来根本就不应该看到这个镜头,这个镜头也不会对比赛造成任何影响。
但他忽然浑身一震。
镜头的那一端,是谁在看他?
他好像走神了许久,但却又像只不过是过了短短的一瞬间。
邹睿终于该擦的都擦完了、该抹的也抹完了,开始发球。
是个逆旋转。
逆旋转迷惑性强,向来是邹睿爱用的手段。
薛忱没有犹豫,反手侧切。
他的父母,他的女朋友,此时此刻都在看他。他究竟有多久没有回家陪过父母?有多久没能见上女朋友一面?拼了命才能走到现在、才能站在这里,短短的最后几分钟,为什么不能冷静下来走到最后!
仿佛是半决赛的又一次重演,神来之笔似的一板侧切直接得分。
十一比十一平。
薛忱发球。
依然还是原先的策略,不给邹睿半点台内摆短的机会,拉起来就是正手强攻、卯着劲就打他反手。
邹睿是会直板横打,可他不能回回都直板横打;他薛忱以前是不擅长相持,可死练了两年还能输给直板快攻的邹睿不成?
他急什么?打就是了!冲就是了!打直板的邹睿才是前三板拿不下就该着急上火的人!
他为什么不能拿单打冠军?他为什么不能登顶封王?他为什么不能开创自己的时代?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怎么可能自毁长城!
十二比十一,薛忱拿回赛点。
邹睿发球。
他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擦擦球台小三角区,又呵呵气擦擦球拍。
薛忱的额角有汗珠滑落,他伸手慢慢地把汗抹了,又用手在自己的衣服上用力地擦了擦、擦掉了掌心的汗水,最后再一次握紧了手里的球拍。
他的动作有些慢,神色却意外地专注。
邹睿发球抢攻。
薛忱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动了。
套路,都是套路!这转不转球的套路他加起来总共骗了能有一个加强排的人了吧?
他就是靠这套路蒙人呢!等的就是对手摸不清旋转束手束脚。
所以他慌什么?犹豫什么?有什么可束手束脚的?
就是硬怼啊!难不成他还傻兮兮地和一个直板选手拼台内小球?
薛忱半点都不犹豫地上手就是抢攻,硬是把球拉到中远台,迎头就是暴冲。
全场掌声响起的时候,薛忱几乎是有些发懵的。
球已经落地了——砸在邹睿的台面上飞出后,落在地上滴溜溜地滚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又停了下来。
邹睿已经放下了球拍,薛忱却还有些呆滞地站在原地。
脸上几乎都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既没有高兴的笑,当然也更没有喜极而泣。
薛忱觉得现在简直有点儿像是自己喝多了的时候——耳边听到的所有声音,都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一样,格外遥远。
一直到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薛忱这才如梦初醒、猛然回过神来,一抬头就看到邹睿已经走到自己跟前伸了手。
“傻了?”邹睿伸直了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能不能行啊你?”
薛忱转头看了一眼计分屏——决胜局十三比十一,大比分四比三。
回过头来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嫌弃地和邹睿握了握手。
邹睿笑了一下,松开手后又来和他击了个掌。
薛忱把球拍放回球台上,和裁判握手。
按照流程握完了手,两人一起到了观众席前。
那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