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帝看着赵栩从早上三更天忙到现在,依然精神十足,感叹到底是年轻人精力旺盛:“娘娘心里不爽快,要去西京休养个把月。你五哥也跟着去服侍她。璎珞又刚出降。如今住在宫里的皇子皇女,数你为长,你记着多去坤宁殿给圣人请安。”
赵栩躬身应是,看到官家案头的金碗很眼熟,就笑了:“爹爹那碗里,可是阿予包的馄饨?”
官家也笑了:“可不就是她敬献的,听说一大早就亲自包了好些不同颜色的。你殿里也少不了她的心意。”他摇头道:“难得她今年给我还做了双袜子。对了,娘娘提过好几回了。过了年礼部就选上几十位世家女入宫,你五哥是到了婚配的年纪。娘娘说明年也先给你选上几个合适的,都留在宫里好好教导几年。到时候你自己也看一看,要有喜欢的不要害臊,同娘娘说就是。”想到该给自己敬献鞋袜的儿媳妇一个都没有,官家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赵栩一怔,拱手道:“多谢爹爹和圣人关怀儿臣,臣年纪还小,过几年再说也不迟。”
赵栩把自己和陈太初怀疑阮玉郎假死一事说了。官家皱起眉头来:“你五哥午后来说了这事情,蔡涛应该不会说谎。皇城司也一直盯着他的。不过有备无患,此事不可宣扬,你和太初两个留意着吧。”赵栩看他神色,似乎并不在意阮玉郎是不是和郭真人有关系。
“爹爹,契丹一事,儿臣愿为爹爹分忧。听闻寿昌帝格外爱好诗词书法绘画之道,若能投其所好,必然事半功倍。此外,这次招安盗匪,往两浙路剿匪,儿臣自觉得对两军对阵也有了些心得,如果能助契丹顺利打退女真,未必不能从契丹嘴里把幽云十六州多弄几州回来。”
官家看他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你啊,今年已经立了数件大功:剿灭西夏刺客、招安、救了张子厚、行军百里、剿灭房十三余党。现已经加封了开封府尹,这要再立功,爹爹可没得封赏你了。”
赵栩心中一动,笑着上前几步,扑通跪倒在地。官家吓了一跳,摇着头离座来扶他。
赵栩却沉着身子不肯起来,仰面笑道:“儿臣要抢五哥的功劳,确实有一私事要求爹爹应允。还请爹爹恕罪!”
官家拉不起他,只能拍了拍他的手臂:“这么大了,还调皮犯浑。又想要什么画还是字?你从孟家过云楼偷了和重家的丧帖,以为失主不知道吗?”
赵栩脸一红:“儿臣早就还回去了。还赔了一副张正道的《金明池争标图》呢。”
官家失笑道:“你啊,还有那个孟二都不是个好的。说吧,这次你想要什么?”
赵栩朗声道:“儿臣若能立功归来,斗胆想求爹爹赐一道圣旨,能让臣自己选燕王妃!”
官家怔了一霎,顺手就拍了儿子一巴掌,奇道:“方才说到选秀的事,你明明推托自己年纪还小,要过几年再说。怎么一眨眼忽然又讨起赐婚圣旨来了?你是皇子,岂能任性而为?燕王妃肯定得要娘娘和皇后替你选,还得宗室和礼部来定才行。你这是看中谁了?莫非这个小娘子是平民出身?这出身又有什么关系,做不得你燕王妃,做个侍妾总可以,哪需要请旨?”
赵栩顺势起身,脸越发红了,耳朵根都发烫:“爹爹!儿臣求旨,只是想请爹爹允许儿臣以燕王妃虚位以待而已。儿臣情有独钟,决不能委屈了她,更不能勉强于她。”
情有独钟?决不能委屈了她,更不能勉强于她?
官家看了看儿子脸似红霞,正是少年怀春,满腹憧憬的时候。
赵栩满怀期望地看着官家:“儿臣有了您的旨意,才好谢过明年选秀时娘娘和圣人的好意,免得她们在儿臣身上费心劳神。”
熙宁帝转开眼神,福宁殿里也布置着诸多喜庆之物,琉璃灯敞亮,烛火摇曳不定。忽地金水门外瑶华宫里的种种苦寒暗黑渗进他心中。他慢慢地转过身,步履沉重地走回御座。
他对那个人,何尝不是情有独钟?从少年开始,几十年,心里也只有她一个人。可是他依然委屈了她,依然勉强了她,依然害苦了她,害死了她。他对她所有的好,都变成了她的罪。他没法子,就算是重来,他能做什么?如今这情有独钟又落到六郎身上,他身为一国之君,难道要看着六郎重蹈自己的覆辙?
官家看了一眼赵栩,垂目取过赵浅予送来的金碗,揭开盖子,早已没了热气。六只馅儿不同颜色的馄饨,胖嘟嘟地睡着,跟花儿似的。
他小的时候,那个人也总是会做上十几种不同颜色的馄饨。给他的,为着避嫌,总是搁在银碗里头。那时候他等不及想长大。
熙宁帝抬起眼,不置可否地道:“你啊,还是这个性子,爱胡闹,是要好好磨练磨练。这件事爹爹心里有数了,搁在我这里。我会再同相公们商量看看。到底是你去还是你五哥去,最后还是听二府的。你可不许跟娘娘和圣人胡说。要不然休想爹爹帮你一句。”
赵栩大喜,心满意足地退了出去。
看着赵栩翩然如仙的背影,熙宁帝舀起一只虾仁馅的馄饨,放入口中。冷了以后有些腥味,有些难受,他却还是吃了下去。这才想起来,忘记问赵栩看中的是哪家的小娘子了。算了,拖一拖,他未必还会这么上心。六郎他还不懂,等着等着,人会变的。君生我未生。造化弄人。谁能万事都如愿?他将来若要坐这个位子,早点明白该舍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