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张子厚:“他做奸细,助西夏攻破秦州城,为的是牵连苏瞻罢相。如果我猜得不错,秦州一破,阮玉郎一定会先行把高似契丹人的身份暴露于天下,如此才能置苏瞻于万劫不复之地,更能令大赵不再顾念澶渊之盟。他上次和我一同到青州后再北上,自然是帮女真打契丹渤海军去的!他就此失去踪影,这三年恐怕他一直都在上京部署!他必然早在三年前就和阮玉郎有所勾结!”
九娘眼睛亮了起来:“这么说的话,才能解释为何苏瞻一党根本没有查到蔡佑什么实质性的罪证!如果高似那时候就和阮玉郎合谋,赵昪自然徒劳无功!只是还有一个事不太对,我们在田庄遭到西夏刺客刺杀,六哥你说过高似是全力维护——”
赵栩和九娘异口同声道:“西夏刺客难道那时候还不知道高似的真正身份?!”两人对视了片刻,九娘沉吟道:“或者西夏刺客根本未通知阮玉郎刺杀一事?不然只从她们所劫的巩义夏马查起,朝廷迟早也会发现永安陵里的兵器。”
张子厚看着九娘的眼神更加炙热,他竭力转开眼,看向赵栩:“如今既然知晓了阮玉郎的连环计,殿下,我等当如何应对?”
赵栩眸色越发暗沉,他不用问也知道张子厚的想法,必然是先下手为强,背水一战,先安内再攘外。但这法子极其冒险,也未必能得到苏瞻的支持。
“张理少,九娘还有几句话想私下同殿下说。”九娘转声对张子厚福了一福,阻住了张子厚要说的话。
张子厚躬身朝赵栩行了一礼,慢慢地退出了偏房,半垂的眸子看着九娘地上的影子,烛火无声,光影憧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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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房内一时又静了下来。
赵栩看着九娘,第一次见到她穿男装,素纱幞头下的发鬓还是略有些松了,她的女使大概不舍得大力替她束发。
“你要同我告别?”赵栩苦笑了一声。他人不能出宫,但孟府的消息日日从未断过。孟家南迁在汴京世家圈子里也已经陆续传了开来,因国丧才无人登门拜访或设宴践行。
九娘点了点头,深深福了一福:“孟家不日将要南迁。阿妧多谢六哥这些年救了我好几回,待我这么好。今夜,是阿妧能为六哥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还望六哥洞悉了阮玉郎的阴谋后好生应付,力挽狂澜。”她看向赵栩:“张理少必然会怂恿苏、陈、孟三家携手,和你里应外合,抢在阮玉郎之前,挟天子以令天下,再联合契丹,抗击西夏和女真,六哥还请慎重!”
赵栩深深地看着她,她从来都是给他惊喜,为他着想,即使她不愿意承认,不愿意走近他,可他就是明白。
九娘不再犹豫:“苏瞻那人,绝不会随六哥行师出无名的逼宫之事!他把声名看得比性命更重。高似若破了秦州城,他恐怕会宁可自尽以证清白!”想起阿昉,九娘有些哽咽,深深地福了一福:“还有孟家,对不住六哥!”
赵栩刚要感叹她所说的苏瞻,和他所想的差不太多,自尽不至于,恐怕会辞去宰相一位。但是孟家?为何对不住自己?
九娘咬了咬下唇,眼中有些微湿:“大伯告诉阿妧,柔仪殿那夜,他去慈宁殿救婆婆和你舅母,原本已经都救到了,是婆婆故意绊住了他,才令刘继恩得手的!”九娘记得孟在叙述此事的时候,语气冷然。她能理解婆婆的做法,一辈子都对娘娘忠心耿耿的老夫人,和娘娘共过生死,为了娘娘,牺牲了情郎,为了一诺,埋葬了自己的一生。对娘娘有利的事,她那是本能的反应。若不是后悔内疚于那夜的行为,婆婆也不会那么快地立刻着手孟家南迁一事。
赵栩伸出手,原想拍拍她,又缩了回来,若无其事地道:“不要紧,老夫人原本就是娘娘的人。既然你家要南迁,说明她也已经心灰意冷要远离娘娘了。我不会让你大伯去盗虎符的。就算有了虎符,三衙的将领那种情势下,也未必都肯出兵。”他叹了口气:“外有西夏进犯,北有女真狼子野心,我又怎么能先让汴京燃起战火?怎么能让大赵禁军自相残杀?”
九娘抿了抿唇:“六哥!如果阮玉郎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杀招,如果你有杀身之祸,请立刻按高似说的,去上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赵栩上前两步,凝目看着九娘的眸子:“你还知道什么?为何说这样的话?!”
九娘咬牙道:“阿妧推断,高似恐怕认准了六哥你是他的儿子!他和阮玉郎勾结了,肯定知道他还有极厉害的后招要害你。高似想要保住你的性命,才会要你去上京。”
赵栩脑中一热,如果不是九娘,说这话的人会立刻血溅当场!
看着他赤红的双目和起伏不定的胸口,九娘握紧了双拳:“那夜我问过你娘,高似第一次私闯禁中的日子,很是对你们不利。”她对自己的权宜之计有把握,是因为秦州府军中是陈家的天下,只要送来京中的文书没有问题就行。她当时相信陈德妃说的绝对未和高似有过任何关系。
可是以她对高似的了解,高似是个绝对不会多说一句废话的人,也绝对不做没有绝对把握的事。苏瞻出狱后仕途那么顺利,高似功不可没。高似会说出这样的话,一定还有什么是陈德妃自己也不知道的事。他身为耶律兴一脉仅存的男人,却一直不娶妻不生子,也许因为他心中早就将陈素和赵栩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赵栩掌心被自己的指甲掐得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