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士子都一愣,都进奏院前围着看热闹的百姓也好奇地看向那锣响之处。却见一群几十个七八岁的孩童,在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带领下,敲着锣喊,从东边一路吆喝这两句话而来。
他们来到都进奏院乱糟糟的门口,那少年手中铜锣一阵急敲,待四周安静下来,手一挥。
几十个孩童就齐声高唱起来:“元初斩杀夏乾帝,怎会开城又投敌?铁血丹心好儿郎,众口铄金为哪桩?”
这段反复唱了三遍,众孩童又高喊起来:“西夏梁氏反间计,毁我大赵栋梁材,三尺小童尚明白,可笑你等看不穿!”
围观百姓纷纷议论起来,点头称是,指责那般士子们是非不分。
一众孩童不等太学生和国子监的学生们反驳,一路敲着锣往西边开封府和御史台喊着唱着去了。
章叔宝黄昏时分带着孩子们回到慈幼局,里头早已经点上了灯火。一路暗中护卫他们的赵栩属下才松了口气。当头的正是静华寺那夜护送九娘回京之人,他和章叔宝说了几句话,进屋拜见九娘。
正屋里,九娘和苏昉埋首写着什么,旁边已经堆了厚厚两沓三尺方斗大小的宣纸,一旁罗汉榻上摊满了等墨干的宣纸,上头有画有字。
“九娘子,孩子们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城西确实遇到好几起泼皮无赖要寻他们麻烦,幸好开封府也派了衙役跟着,属下们并未出手。没有见到阮玉郎的手下。”他恭恭敬敬地禀报着。
章叔宝声音都哑了:“姐姐你真是了不起!这法子管用!我看很多人都听进去了。巷子里也有孩子跟着我们边走边唱呢。我们好些人嗓子都哑了,没事,明天还去唱!”
九娘微笑着说:“玉簪和曹大娘她们准备了调理嗓子的药汤,你们都赶紧去喝一些,明日不用传唱,只要把这些画纸都发到各大瓦舍勾栏和夜市去就好。”
章叔宝见她从容淡定胸有成竹地模样,用力点了点头,信心大增地去了。
九娘谢过那位护卫,将一封信交给他,让他带给赵栩:“还请六哥明日继续让开封府衙役们跟着孩子们。”
苏昉看那人接信离去,微微松了口气,想了想又道:“阮玉郎明日会再出什么花招?今日孩子们一搅和,他必然不会坐视不管。”
九娘面上的笑容骤然不见,她看了看天色,叹道:“论机变,我等远不如他。只盼着汴京百姓能不失是非善恶之心。”
他们不只是在和阮玉郎斗,还在和时间斗,和人心斗。日子拖得越久,越是不利。赵栩这几日天天盯着都进奏院和枢密院,朱相却总以等西军回音为由不肯先发邸报澄清陈元初一事。
苏昉每每回忆自从静华寺之殇开始的一步一步,甚至从阮玉郎三年前的假死遁走,他们这许多人,放佛都被一张大网粘住,纵有挣扎,却依然还在网中,不知道怎么才能彻底挣脱。每次他们竭尽全力反击,甚至离他咫尺之近,却依然被他脱身。双方纵然皆有死伤,可阮玉郎依然牢牢掌控着天下局势。
一想到阮玉郎不知在何处,悠哉悠哉地看着他们几家人几代人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想到皇帝太后、宰相亲王、将士和万民,无人能逃脱出他布下的天罗地网。苏昉总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叹了口气,看向面前赵栩绘的原画,三幅图栩栩如生,又不过于复杂难描。他们手里的都是翰林画院的画师所绘,他和九娘只要将那童谣添上去就成。
苏昉取过小银剪,剪了一小截烛芯,将蜡烛凑近了九娘,提起笔又问道:“阿妧,我娘亲的在天之灵当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九娘手中笔不停,头也未抬,默默点了点头。
“是从静华寺那夜后,她就再没同你说过话了?”苏昉声音骤然暗哑下来,是因为阿昕去了,娘亲太过伤心?抑或娘亲帮阿昕去寻属于阿昕的通灵之人了?九娘说她不知道不敢妄自猜测,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九娘隐瞒了他。
九娘写完一张,起身将画纸放到罗汉榻上晾着。她总觉得张子厚怪怪的,放走赵元永时也没想到那许多跟着他们的高手,不但没有抓到阮玉郎,反而又被高似伤了那许多人。她对阮玉郎不敢有一丝懈怠,总担心阮婆婆和赵元永会让阮玉郎察觉到什么。
恩也好,仇也罢,前世事已了,王玞再无牵挂。她孟妧和阮玉郎,今生只有仇。她不能让阿昉再以为王玞在天之灵还在,不能让阿昉总来找她,不能让阿昉知道太多参与太多。她已经连累了阿昕,她不能再置阿昉于险地,她承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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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端午节,天一放光,陈家大门口已堆了许多菖蒲,台阶上摆满了辟邪的艾人儿,还有那一个个竹篮子里的各色粽子,一坛坛的蒲酒雄黄酒,门口台阶下的空地和角门口的车马停歇处,满是朱砂酒和雄黄酒的香味。陆陆续续还有不少汴京百姓提着篮子抱着菖蒲,往陈府而来。
有几个孩子还大声唱着昨日学来的歌谣:“......三尺小童尚明白,可笑你等看不穿!”
有汉子喊道:“俺看穿了!这不给齐国公家送俺婆娘自家腌的咸鸭蛋来了?别笑俺啊。”
众人大笑起来,热闹非凡的巷子中,真有了端午节的模样。
到了烈日当空时,金明池往年的龙舟竞渡赛今年自然是停了,汴河上的龙舟赛却照旧热闹非凡。两岸一溜的看棚,没了披红挂绿,少了笙歌弦乐。歌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