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杨怀仁看到聚园的餐牌上有那道鮓的时候,就应该猜到魏财回来了。
鮓并不算是很高端的食物,东京城里的很多饭馆,还有许多小食摊子都有的卖,只不过能让聚园拿出来跟随园的鮓抗衡的,也只有魏家正店的鮓了。
自从魏财逃亡之后,杨怀仁就没有再见过他,若不是今天吃到那个熟悉的味道,他都快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
因为汪老虎的事情,魏家正店也被开封府查封了。
宋律之中对于个人财产的保护的条文还是相当严谨的,汪老虎被杨怀仁扣上“江洋大盗”的名头死在魏财家里,开封府起先也只是象征性的查封了魏财家的大院,目的也是查找更多的线索寻找这位江洋大盗的其他同党。
可是莲子三兄弟亲眼看着杨怀仁从汪老虎的尸体上搜出了一块九天玄铁之后,宫中那位大佬出于封锁消息的目的也好,或者其他什么心思也罢,直接就把魏家正店在内所有和魏财有关系的产业都给查封了,甚至包括王记汤饼铺子原先的那座小门面。
话说皇子犯法与民同罪,可是皇帝的祖母专横起来,是没有人敢说她有罪的,因为在她目前如日中天的权力和地位,谁这么说谁就有罪。
政治学上把律法称作“掌权者统治国家的工具”,是很有道理的,高太后就把这个工具运用的挺好,只不过这个工具在她手中,她愿意怎么用就怎么用,但绝对不会用这个工具来束缚自己。
杨怀仁从没有想过要把魏财赶尽杀绝,毕竟人家六十多岁的人了,如果他能远离京城,找个风景宜人的地方安享晚年,那么两个人的生命也就再没有了交集。
可这一道鮓的味道他太熟悉了,被称作越椒的那种特别的山茱萸,东京城里也只有魏财知道怎么用。
要谈论聚园提供的这道鮓,又要回到他们模仿牛肉面的问题上来。
在美食家眼里,杨怀仁抹了辣椒油的鮓和魏财抹了越椒酱汁的鮓差别是很大的,可是在普通人眼里,或许并不能品味出其中的差别。
魏财这种先高度模仿随园提供食物的味道,然后用巨大的价格差距来弥补这种味道上的不足的手段,这样的竞争手段说出算不得多么高明,但是不高明不代表没有效果。
或许魏财意识到了一点,随园之所以每天只提供十份红油鮓的原因,就在于杨怀仁所拥有的这种传说中他的神仙师父留给他的红油并不多。
而他所拥有的越椒虽然也不是大量的,但是他又信心这个数量起码是杨怀仁所有的红油的数百倍,所以如果他利用这一点优势来挤压随园的生存空间,就有很大的希望成功。
加入随园卖一百贯一份,他就卖十贯;如果随园卖十贯,他就卖一贯。
对于现在的魏财来说,他根本不需要担心成本问题,因为这个成本是幕后的老板出的,跟他没有关系,他只要能达到他拖死随园和杨怀仁的目的就行了。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魏财现在身份变了,没有什么东西让他可以失去的时候,他就是那个不要命的赌徒。
二楼雅间里的另外三个人之中,有一个穿着绒襟长袍的青年人,看样子不过二十七八岁,身材健壮高大,稍微显得跟他身上的一身富贵公子哥的打扮不太搭调。
明明是乍暖还寒的初春,他身上也穿着华丽的绒襟长袍保暖,但手里却一直拿着一把精致的竹扇往那张又宽又长的脸上打着风,高高的颧骨真的让人容易忽略了他的一双细眼的存在。
“没想到杨怀仁亲自来了,不知道他尝过了我们提供的这几样菜,心里会怎么想,哼哼……”
魏财侧脸看了一眼这位长袍男子,脸上满足的轻轻一笑,“他肯定已经感受到聚园对他的随园造成的威胁了,不过他可能想不到这只不过是一道前菜,真正的大菜还在后边。”
“不错,我很期待这道大菜,也迫不及待的像知道那时候杨大侯爷见到这样大菜后的样子,哈哈……
不过现在嘛,既然他来给咱们捧场,不如让本公子先去给他个下马威。”
“吕公子,这个你随意,老夫就不陪你了。”
说罢魏财转身给一直坐在正位上的一位老者行了一礼,然后退出了房去。
老者的样貌和融进长袍公子有些相像,都是大脸盘长脸面,高颧骨小眼睛,只不过年纪上有五十多岁的样子,还留了一个蓬松的山羊胡子。
他穿着皮袄,头上戴了一顶羊皮帽子,把眼睛藏在帽檐之下,看不出他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神情。
老者抬眼看了绒襟长袍公子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端起面前的一碗茶水来放到嘴边轻啜了一口,依旧没有说话。
儒衫公子见状似是得到了老者的默许,然后给他身边的另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男人递了个眼色,两人这才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老者一个人,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背着手朝楼下大堂里望去,目光炯炯盯着杨怀仁那一桌,心中似有所想,自言自语道,“若是这个人是自己人就好了。”
老人似乎有些惋惜,他叹了一口气,忽然目光又变得凌厉起来,口气也变得十分阴冷,“既然不是自己人,那就只有除掉他。”
随即他转过身,轻咳了一声,门外立即跳进来两个身材矫健身着箭袍的汉子,表情和目光都冰一般的寒冷。
为首的一个开口问道,“主人,有何吩咐?”
“交代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