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她想办法救他了。
他以为她放任自流的让他去死了。
林珺看得出,曹昂说到这里时,正极力掩饰面上失落之意,即便他的嘴角还挂着一丝强笑。
她咽了咽唾沫。
却听曹昂又道:“可你留下了郭祭酒,他应该也在征乌桓的途中死去的吧,可他没有。大约,我和他,在你眼里,还是不一样的吧。”
林珺紧紧抓住了衣袖,身体肌肉由于过度紧张又开始疼痛起来。
她又咽了一次唾沫。将她想解释的话吞了回去。
就让他一直误解下去吧。就让他一直认定她的冷血与绝情吧。
既然缘浅,有些话,真的没必要再说出来了。
“对不起。”林珺低声说。
曾经的千言万语,就化成这一句“对不起”。
曹昂等了许久,也等不到林珺别的话语,明亮的眸子渐渐黯淡下来,其中仅剩的一点点的希冀也如流星般消逝了。
或许他直直的点破这一点,是希望林珺反驳他的吧。
可林珺没有。
“不必如此。”他笑了笑,“我可以理解。如此乱世,你一孤身女子,岂可不找个依靠。”
林珺依旧不安的攒了攒手。
“郭祭酒,他正在荆州城中。”曹昂慢慢的说,“你想见他吗?”
林珺的唇瓣下意识动了动,到嘴边的话也没有说出来。
但她目光流转的大眼睛早已深深的出卖了她。
她很想见郭嘉。那个守护了她十多年的郭嘉,出了任何麻烦都替她解决的郭嘉,误以为她离开而撕心裂肺的郭嘉。
“你的身体……”曹昂的话有些迟疑,“罢了,身体不好也忍忍吧。你在我军中过夜,总是不好的。”
她的名声已经臭到不能再臭了,其实在军中修整一晚也无所谓。
但这毕竟是曹昂的军营……林珺没有拒绝,只恐再生变故。
二人再出营帐时,天色已朦朦亮了。
营中没有马车,曹昂只得给林珺牵了匹马,但她目前体虚,不能独骑,又是个麻烦。
莫不是曹昂也准备像赵云那样将她搂在怀里骑马吗?
林珺突然觉得身体虚弱的她像颗黄花菜,若是找不到人依靠,就只能四处漂泊。
曹昂将她扶上马,又在马腹旁系好了水囊与干粮,自己则牵着马,走在了前面。
二人一直走了不短的距离,林珺才小心翼翼的问他道:“昂公子,你不骑马么?”
曹昂则回头对她痞气的一笑:“我牵着马走,你无需担心。”
林珺只觉胸口被灌了一腔凉水,竟是心慌的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自己不愿与他亲近,便连马也不上,一路这般牵着走么!这江边到荆州,没有一整日的时间,哪里是走得到的!
曹昂却似乎丝毫不在意这些,只不断地问林珺,渴不渴,饿不饿,有没有不舒服。
他似乎从来不知疲惫,就像林珺的仆人一样一句也不抱怨的牵着马,两人就这样慢悠悠的行到了荆州。
林珺几次都想翻身下马,与曹昂一同步行算了。但碍于他的阻碍,与她自身的体力不支,莫说是下马,她整个人都憔悴的趴在马背上了。
荆州城的守卫自然是认得曹昂,立刻便开了城门放他们进来,林珺奄奄的骑在马上,头垂的低低。
守卫等人瞧大公子牵着马,马上坐着女人,说不好奇是假的,但也碍于公子身份,都不敢细看,自然也无人认出林珺。
荆州城又是刚收复的,城内居民深居简出,更不提他们已从天亮走至天黑,这偌大的荆州城里,街上竟只寥寥数人。
曹昂牵着马,在一间不大不小的府邸附近停下,将林珺扶了下来。
“到了。”他平静的说,“郭祭酒就住在里面。”
林珺颤颤巍巍的直起身子,只道了句:“谢谢你,谢谢你专程送我回来。”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对曹昂再说些什么好。她感觉她每多说一个字,就会对曹昂造成多一点的伤害。
“你不必谢我。”曹昂走近她身边,认真的说,“你只要记住,他若欺负你,教你伤心了,你只管来找我。”
“你……”林珺惊愕道,“你又何必如此?”
曹昂嘴角勾起一笑,双眸却是凝滞的哀愁:“你只记着,我永远等着你。”
说罢他也不等林珺的回答,潇洒的翻身上马,纵马而去,只留萧瑟的背影。
林珺站在原处许久,积压在胸口的闷气才逐渐消散。
曹昂误以为自己放弃了他的生命,却救了郭嘉,还对她如此不离不弃,甚至将她亲手送到郭嘉身边——备胎也不是这么做的吧!
她抬头望了望身边的府邸,可能是新入住不久的,并没有挂牌匾,只有几根红色的布带孤零零的吊在上面,大约是新房入住的装饰。
她终于回来了——林珺这般想着。她失了功夫,断了手臂,聋了左耳,欺骗两个男人的感情,终于回来了。
这样想着,林珺都对进入这间府邸产生了些许恐惧心理。
这都过了大半年了,郭嘉会不会已将她忘了?他知道自己还没有离开吗?他派人找过自己吗?
林珺尽力平息不安的情绪,悄悄向府门口迈步而去。
大门开着。
门房却没有人。
大约是临时暂住的府邸,又是刚征收的土地,没有安排足够的人手。
不过这正和林珺的心意,她几乎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
府的整体面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