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此欢喜这个地方,想在这里度过余生,可以度过余生的地方太少了,一辈子这么长,兜兜转转,连个喜欢的地方也没有。
这地方也住不得人,漫山遍野的枫树渐渐泛起了红色的波涛,山里昼夜温差大,夜里住在这里,除非生炉子,否则是会冻死的。许琛暮透过窗子瞧见外面的红浪,层层叠叠从山峦半截流下来。窗前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还有枯瘦的柳树,长长垂下来的枝条上叶子变得极为脆弱。
随时都会跑下来,化作养料贡献自己出去。
在这里真好,这个医生大概是个性情中人,喜欢这样的地方去开设自己的心理治疗所,偏僻杳无人烟,却也似乎可以维持生计的样子。她想不到陆琼会是来看心理医生的。见到医生的第一眼她把医生定义为情敌,露出警惕的目光挡在陆琼前头,医生伸出手:“我是唐益。利益的益。”
她假装自己是陆琼经纪人似的,抢先一步伸出手和他握了握,看他浓眉大眼人高马大眉目方正,看起来就很危险的样子,明明人家长得周正,像是正面人物的样子,老电影里英雄都是这模样,陆琼在后面心安理得地被她代理着,觉得有那么一丝欣慰。
窗口有只虫子,她下意识地叫它臭大姐,灰褐色的身躯,脑海中浮现出了这厮被踩死会很臭的形象,于是拿了根小棍子把它戳走,想了想自己等在这里又很无聊,又拨拉回来,看着那只虫子在四处打转,接着飞了起来,逃出了窗子,窗帘随风而起,带进了松针的清香气息,外面有人把摩托车骑得飞快,红色一闪而过。
“咚咚咚。”紧接着便有人敲门了,是走廊外头的那个大铁门,还是新的,锁得紧紧的,防贼是防不住的,窗户永远大开,大概只是个摆设。许琛暮跳起来冲出去,唐益说如果有人找我们,你帮忙招待一下。
“……”怎么这么奇怪,好像自己就变成了第三者一样,看了看陆琼的神色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样子,好吧她于是也不介意,点点头答应了,一抬眼唐益拍了拍陆琼的肩膀。
“请问唐益先生在这里吗?”捧着花的穿红色衣服的男人探头进来瞧了瞧,许琛暮说不在,我替他收下了谢谢。然后签了字把花抱进去,是一大束杂七杂八毫无艺术感扎起来的野花,里面插着折叠起来的小卡片,用旧报纸匆匆忙忙地包着,许琛暮把它抱回自己等待的那个小房间去,四下观望了几眼,没有找到花瓶之类,只好把花束放在桌子上,陆琼买了酸奶给她,也没有空间,只好放在角落,收拾收拾桌子,一眼,瞥见了旧报纸上大大的黑体字“正义”
啊正义。她饶有兴味地去端详那张报纸,在头版第一行,看见了自己的名字,许琛暮。
登时一个激灵,她拖了个凳子坐下,歪过头去竭力地辨认那皱巴巴的报纸上写了什么,是同名同姓还是怎么,她努力地看着,“黑作坊……许琛暮……”
内心深处唤起了一些莫名的东西,好像有东西在心口这个位置蠢蠢欲动,她紧张得嘴唇发干,感觉有些东西自己正在发现,挣扎了一下,把旧报纸小心地扯下来,大不了一会儿再包上去,拖下来看了看,头版报纸上一张素颜大脸,仔细辨认一下是自己的照片,还是红底的大光明的一寸证件照,露出勉强的好像被逼婚的表情。
标题是什么,生命不息,最美女记者现已脱离危险。
最美女记者?说她?怎么看那张照片都谈不上什么美,头发油油的撩上去还掉下来几绺,眼睛眯起来好像没睡醒一样。
等等,重点不是这个,她是记者?是记者?
拍了拍脑门感觉自己像是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一样,啊原来我是记者啊好高尚的职业啊,接着怀着一种自豪和满足看了下去,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大概就是在她失忆之前,不知死活地去暗访某某黑作坊,黑作坊生产有毒辣条毒害多少多少儿童,她把曝光稿件发了出来之后黑作坊被取缔的同时主要负责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是在曝光稿发出的当天晚上她就被从自家报社的车里拖出来狠狠揍了一顿,被好心路人发现时已经神智不清。
在那之后就入院,头部受到重击可能会受到影响,具体没有交代。
啊原来她是因为这样光荣的原因失忆了啊!许琛暮十分开心地捧着报纸好像捧着诺贝尔□□一样乐得找不着北,忽视了自己失忆给陆琼带来多少麻烦的事实,来来回回把那篇看起来没什么水平的稿子翻来覆去看了十来遍,几乎要把每个字都背下来,在屋子里来回转悠,陆琼后来说你那天就像个智障。
陆琼打开门就看见许琛暮捧着一张报纸傻笑,旁边散散放着一束野花还有几枝花散落在地上,酸奶盒子摆在一边端端正正看起来比许琛暮严肃多了,许琛暮一看见她,立马把报纸叠了叠做贼心虚一样藏在背后。
如果陆琼当时出现得神出鬼没一些的话,她相信许琛暮可能会像小燕子吃纸一样干出同样的事情来销毁证据,她瞥了一眼那张报纸,一眼看见了那张脸,神情恍惚了一下:“你看到了?”
“啊什么?哦,看到了啊,不能看吗?我觉得我真厉害,跟英雄似的。”许琛暮把报纸端起来大声朗读第一段,陆琼摇摇头制止了她:“这束花儿哪儿来的。报纸哪儿来的。”
“哦!”恍若梦醒,许琛暮拍了拍脑袋,把报纸摊开,手忙脚乱地包住了那束花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