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田的手中握着钢刀,只有二十岁的他脸上依旧未脱稚嫩,一夜的厮杀,他始终是躲在后面,直到黎明时才跟着几个人上来,替下昨夜的受伤的几人,看着到处血迹,他的身体此刻正颤抖着,没有亲身体会,那种恐惧是无法描述的,就如同自己的骨骼和内脏里被人灌进了水银,又沉又冷,肌肉在抽搐,肠胃也跟着筋挛起来。
“你害怕了?是第一次经历吧?”一个中年人走到他的身边,祝田脸色惨白,默默的点了点头,才来庄子不到半个月,前几天才将父母和弟妹安置到庄子里,只以为能过安稳日子,却不想遇到了劫数。那可是真正的土匪啊,好几个自己认识的庄户,昨夜都死了,有的甚至连尸体都残破不全。
中年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黑褐色的脸上露出一排雪亮的牙齿,“跟着我”虽然事三个字,但在此时的祝田听来却格外亲切,他认识对方,是和那位李公子一起来的护卫,昨夜开始到现在他始终和大伙一起对敌,武艺不犯,而且经常鼓励身边的人,相熟的人都称他李叔。
祝田的心中此刻终于稍稍安稳了些,“李叔,你为什么不怕?”
“我也怕,可又能怎么样呢?你也看见那些人杀人的样子。”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布条将手和刀紧紧捆绑在一起,这是沙场老兵常用的方法,“活着不容易,所以只有杀了他们,我们才能活。”
“可是,我们是乡亲啊”祝田其实一直想不明白,都是独龙岗的乡亲,为什么一夜之间就自行残杀。
“世道如此,人心如此,往往都是贪婪,龙堡的野心太大了,记住,你不为别人,就为你的家人,就算死了,至少能让他们活下去,保住庄子,只有这样你的家人才能活下去。”中年人朝他点了点头,少年的眼中的彷徨和恐惧已经散去,耳边只能听见马蹄塔在土地上发出的震动声。
“那位和你一起来的少爷,真的那么厉害?他能让我们活下去?”祝田想着那个少爷,虽然和自己差不多岁数,却能得到庄子里长辈的推崇,想来是厉害的,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中年人回头看了看被盾牌护在中间的少年“放心吧,那位还没输过,况且,龙堡已经栽在他手中两次了。”
祝田一愣,再顺着中年人的目光看去,看盾阵中的少年,心里已是不同。
中年人自然是李朝年,自与龙堡交手以后,李朝年一方面带人照顾着李怀的安全,一方面也亲自参与战斗,本就是久经考验的老兵,很快便成为庄户们的主心骨,到了黎明时分,李怀将他们都分散下去,而自己则是由庄子里的盾牌手护卫,因为他们都知道,战斗打到现在,不仅拼的是人数和兵器,更多的是精神和意志,简单的说,就是谁先怕了,谁就完了。
“守住,守住,他们怕了,你们看龙啸天亲自出马了,杀了他,打退这些杂碎,我们的家就安全了,守土保家!”祝家堡的城墙上,不时有人做着鼓舞士气的讲话,他们都是跟着李怀而来的,每个人都是从战场上退下的老兵,在来庄子之前,李怀就已经将这些话都交给了他们,而现在正是需要他们的时候了。
自从昨夜开始,已经有陆陆续续的字条和话语传到了龙堡那里,内容都是关于龙啸天的野望,祝扈两家的前途,龙堡与西北反叛的勾连,官兵正在杀来等等一切传言,这些消息随着战斗被一点点传播开来,就如同蚂蚁在河堤上筑穴,一开始并没有人在意,几个小头目因为私心并没有全力进攻,而随着扈二娘被抓,几个头目也被囚禁,进攻才便的越发凌厉起来,龙啸天不停的催促手下人,不顾疲惫的进攻,所有人已经隐隐的知道流言未必是假。
而随着那面虎旗的出现,情势变的更加焦灼,龙堡的人马被催促的更加厉害,伤兵得不到治疗,只是被扔到一边自身自灭,而稍有怯战的,就会被龙啸天的亲信给砍头,龙堡众人心中的怨念在增加,而祝家庄里却依旧在抵抗,并持续散播各种消息。
龙啸天看见了虎旗,和旗下的那队骑兵,这是对方的逼迫,他们要看看龙堡的实力,看看龙啸天的实力,只有灭了祝家,自己才有足够的筹码为自己谋得一个更好的出路。
看着龙啸天一马当先的样子,山岗上的老人,脸上露出冷冷的笑,他是田虎的叔叔,叫田久,早年入道习武参学,田虎起事后,他带着精锐骑兵深入敌后为其打探消息,劫掠钱财等,人称绝命道人。
“你看,人总是要逼的,你往这一站,给他一个态度,他才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事情这样才有意思。”
“师傅,虎王要的是独龙岗,这样损失是不是太大了?”身后一个憨厚的青年问着。
“虎王要的是一个听话的独龙岗,这些人本就是多余的,死一些更好,不是么?活下来的人,才能知道这个世道的样子。”老人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看着山岗下厮杀的人群,就如同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表演。
当初他找上龙啸天,就看着此人有野望,想着用他为田虎做些事情,却没想对方接连失手,反倒是赔了自己的钱粮,这才让他从祝扈两家入手,毕竟冬天来了,两家都是大户,光他们的存粮就够田虎手下的兵马过冬了。
祝家庄里,有人通过话筒喊话:
“龙啸天跟了田虎,他出卖了祝家,出卖了扈家。”
“杀了龙啸天,我们是乡里乡亲啊,为什么要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