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方方的军用重卡与装甲运兵车在高速公路上排成一条望不见首尾的长龙,每辆卡车与运兵车都以相同的车速前行,彼此之间严格按规定保持车距,若是没有车灯亮起,那么在夜间看来这车队就像是一辆数百节车厢的墨绿色列车。
看着同道行驶的民用车辆纷纷转动方向盘,自觉让出高速公路的中央位置,驾驶军车的军人们心中油然升起自豪与骄傲之情。
两个小时前,南都军区拉响警报紧急集合,包括曾博这一批入伍训练不到四个月的新兵在内,师全员出动,奔赴尚海。
曾博刚听到连长宣布这一消息时紧张得几乎没法呼吸,师分别属于南都军区两个集团军,一个是两栖机械化步兵师,一个是装甲师,一个是炮兵师,这分明是要打硬仗的配置,再加上这三个师都是南都保卫战中的主力部队,就算是傻子也该知道,这次大部队为何开往尚海。
一定是魔潮要来了。
曾博右手紧紧攥着自己的左手,上面没有发枪,他只能狠命攥着自己的手,好像抓得越紧就越有安全感。
在曾博决定参军时他就不止一次想过自己早晚有一天会上战场,他以为三个多月的高压训练不仅给了他一个强健的体魄,还给了他一颗勇士的心,能让他泰然走向战场,可事实证明这都是他对自己的误解,手心处湿湿黏黏的手汗就是证明。
曾博对魔潮怪物的了解全部来自于远救会全网直播的南都保卫战片段,以及每天晚上的集体大课,可远救会当然不会把战场上血腥残酷的一面放出去,就算远救会有那个想法,中央也不会允许,而集体大课所使用的教材大多是干巴巴的图片和文字,少有的几个未删减版视频也不足以体现真正的战场。
既然没有亲眼看到过战场上的景象,曾博就只能凭空想象,而想象力这种东西,有时就与“未知”一样,是制造恐惧的利器。
想到自己踏上战场后,可能会被巨型蜘蛛吸干血液、吸走内脏、吸成人皮包骨头,可能被三头魔怪那无法浇灭的幽蓝火焰烧成灰烬,还可能以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死法离开人世,曾博没法不害怕。
再想象一下家中父母接到噩耗,从某位军官手中接过自己的骨灰瓮,而后掩门大哭肝肠寸断的场景,曾博心中萌生退意。
可军法严酷,部队哪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唉。”曾博极度压抑地发出一声低叹,轻微的叹声本该被车轮形式声盖过,可坐在旁边的连长却听见了这一声轻叹,转过头问道:“叹什么气?”
曾博立刻抬头挺胸,扯着嗓门喊道:“报告连长!没有叹气,是深呼吸!”
“放你的屁。”铁面无情的马连长怒骂一声,接着居然一改往日严肃的作风,伸手在曾博肩头轻轻推了一把,笑道:“你这种新兵蛋子还想蒙老子?老子扯谎的时候你还在摸鸡屎呢,说,是不是害怕了?”
曾博真的很想当场承认自己胆怯,但他知道连长绝不会允许自己的队伍里出现胆小的逃兵,一旦承认自己胆怯,马后炮必定给自己“开小灶”,所以曾博用更大的嗓音吼道:“报告连长!没有害怕!我是你的兵,我不知道害怕这两个字怎么写!”
刚入伍的第一天,马连长就对着全连吼过一句话:“做我马向前的兵,就不应该知道害怕这两个字怎么写。”
所以曾博认为自己答出了标准答案,可没想到马连长却嗤笑一声,说道:“得了吧,别扯淡,谁还不是从新兵蛋子过来的?你们现在在经历的,那都是我们已经经历过的。”
这话一出口,坐在车厢里的新兵蛋子们全都感到不可思议,而坐在副驾驶位的带车干部、坐在车厢最后左右两侧的车长和安全员,还有坐在最前侧的安全员都露出会心的微笑。
“我放着皮卡不坐,跑来跟你们一起坐这大屁股,就是知道你们心里会慌。慌了很正常,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天生的英雄好汉,谁第一次上战场不是满头满手的汗?”
新兵们睁大了眼睛,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过度紧张产生了幻听,这话换个人说倒也没什么,可是从马连长嘴里说出来,那效果可真算是惊世骇俗了。
“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当年我刚入伍的时候,江北大暴雨,浑黄的洪水涨上来,直接漫过河堤,两个县城的老百姓危在旦夕,部队冒着大雨连夜救灾,那时候还不算是打仗呢,我一样吓得发抖。”马连长眼神飘忽,追忆往昔,“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一场雨,下了省道以后车就走不了了,我们就在排长的指挥下换上雨靴和雨衣,徒步前去救灾。”
“啧,豆大的雨点砸到脸上,又冰又疼,到了全是泥巴的乡道上,脚一踩就陷下去一大块,水能没过膝盖,就连走路都费力,可我们还要背着救灾物资和工具,蹚着黄澄澄的泥巴水赶去河堤。”
“当时我真的很想偷偷溜走,因为我怕我会给水淹死,要不是亲眼见到,你们真是很难想象到在大自然面前我们到底有多渺小。”
“可是我不能当逃兵啊,浮阳县和开平县几十万群众性命都悬在绳上呢,一旦大河决堤,那就是震惊全国的特大灾害,只要还是个人心未泯的人,都不能在这时候做逃兵。所以没办法,不管心里有多怕,都得咬紧牙关,硬着头皮上!”
“我就这么一路跟着排长还有战友们来到救灾点跟大部队集合,正好听到一个重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