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不愿断尘缘,即使在通天白玉阶的尽头就是永生,就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过的成仙封神,她却在迈上最后几阶的时候,从内心深处猛然涌出一股深深的恐惧之情。
——我怀念尘世的是非与孤独。
姚文卿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笑道:“你以后可千万别后悔。”
“怎么会呢。”耿芝十分用力地点了点头:“后悔这种东西,从来就没在我这儿出现过!”
——然后这句信誓旦旦、豪情万丈的发言,便在几个时辰之后便化作了残渣。
“朱雀星君你累不累呀?”唐娉婷在一旁转来转去地绕了好几圈,看着耿芝一点儿问她想说什么的意思都没有,只好主动开口:
“不累的话,姐姐带你下山去玩好不好?”
耿芝浑身的倦意还未褪去额,只得抱歉地回了个礼节性的笑容:“唐姐姐,我现在很累,走不动,不太想去玩……”
唐娉婷从乾坤袋里掏出了那只盛满了金豆子的荷包,诱惑她道:
“你师兄给了我钱让我给你置办东西,你还没有换洗衣服呢,我抱着你逛街去好不好,看上什么咱们就买什么——”
“走!”耿芝一跃而起:“我一点儿也不累!”
被胸大腰细腿长的美人抱着逛街,还有人买单,自己不用出一分钱,这简直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了好嘛!
昆仑山脚下数里外,星罗棋布地散落着若干个村庄,其中大多数人家都是以采樵为生,偶尔会聚集在一起,用日常上山时猎得的罕见动物或者农作物与山外来客相互交换,各取所需。后来,这些零散的市集的规模慢慢地扩大了起来,从规模上和时间方面都有了明显的进步,形成了一月一次的“山会”,在山会上,人们可以自由交换物品,或者以钱易物,价格也十分公道,大大方便了周遭的村民。
只不过向来都只是村民们聚集的山会上,今天来不入的人。素衣青裙的女子长发高挽,戴了只一看便知价格不菲的羊脂白玉钗,旁边还跟了个穿着一身浅蓝色布衣裙的小姑娘,那个小姑娘虽然有点面黄肌瘦,可是那一双眼睛生的真是清凌凌、水汪汪,任谁看到了那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的双眸,都要在心里暗暗地喝一声彩,进而注意到她那称得上清秀可爱的轮廓,便也无法对她产生什么厌恶或怜悯的心思了。
这二人便是刚从昆仑下来的唐娉婷与耿芝,此时唐娉婷正挂着无奈的笑容,半低着头听一位老大娘在对她絮语不休,言语间满满的都是对他的不赞同:
“你家这小孩子长得也太瘦了!不是大娘说你啊,你们这些年轻人都爱跑江湖,打打杀杀地就不好好管孩子咯!一个做娘亲的,怎么这么粗心……”
耿芝拉了拉被唐娉婷握住的手,发现没能拉动,而且唐娉婷还在十分认真地听着大娘传授她所谓的“养儿经验”,便小声替他辩解道:“我不是她家小孩子……”
而且唐娉婷看上去这么年轻,怎么就被人误认作自己的娘了啊?!
唐娉婷从袖中摸出个绣着繁复的云纹的荷包塞进她手里,明明看上去鼓鼓囊囊、无比沉重,入手却轻如无物:“想要什么你先自己去买,乖啊,我马上就去找你。”
耿芝拉开半边抽绳一看,便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只荷包里面,满满的都是金豆子!那繁复的云纹应该是用作减轻重量之用的,否则光这么一只荷包,就能压得卫景的袖子飘不起来了,而那些金豆子金灿灿、黄澄澄的光芒立刻填满了她所有的视野,过了半晌才声音干涩地开口:
“这个……我用不了这么多,而且也没法找钱啊。”
唐娉婷却已经不知从哪儿掏出支炭笔和一叠莎草纸,边听老大娘絮叨着边认真记录,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专心致志”四个大字,头也不抬地奋笔疾书道:“没事,你随意花用便可。”
耿芝被这扑面而来的壕气震得失语了半晌,然后她就拿着这只袋子去……
买衣服了。
她也只敢买衣服,还买的不多,毕竟在现代社会中,向来无依无靠的生活环境造就了她素来小心谨慎得有些过头了的性格,而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曾经在那样的条件下养成的拘束而疏离的性子,倒是被一丝不差地带了过来,带到了耿二妞的身上。
归根到底,她不仅没把自己划进昆仑的范围里,甚至跟唐娉婷都是十分见外的,虽然正在用着的是唐娉婷的钱,但是她把所有的花用都一笔笔记了下来,打算将来连本带利地还给她。
无怪乎此时正在跟卫景喝茶谈天的姚文卿颇有感慨地说,那孩子招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