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太阳刚露出半边脸儿,一大早大喇叭就上了牛长江家的屋顶,牛六抱着喇叭寻找着固定的位置,迟疑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在靠房檐的一棵榆树枝杈上牢靠。他一只脚蹬上树枝,拉过铁丝绕了几圈儿,打了一个死结,用钳子拧紧。哇的一声响,吓的牛六身子一晃,原来是有人打开了喇叭,一首声音高亢,洪亮的《祝酒歌》:美酒飘香,歌声飞,朋友啊请你干一杯,干一杯---------”
牛六试探着从树上滑下来,他一纵身,整个身体猴子一样窜到树枝上来,这时树下传来一个女人的惊叫声:“摔在地上,你还活不活啦?”牛六一听就是自己的老婆,她是来看新媳妇的,只有她那嗓子才猫一样发出尖利的叫声。
牛六全然不理会老婆在说什么,只见他两只手握住树枝,两腿突然垂落下来,秋千一样摇曳了一下,咕咚一声整个身子就着了地。
吹鼓手们有十几个,也赶到场了,大门外的遮阳棚头一天就支了起来,桌椅板凳的摆布着。他们各自摆弄着不同的乐器,唢呐手吹几下,又放下看样子是在热身,孩子们却看着蹊跷,四五个围着他们探头探脑。
喜帖贴在了大门两侧,胡同口,村口,墙角拐弯处,到处都是。村里的婆娘们也都赶早来了,她们是来布置新娘洞房的。五间北屋分东西两侧,中间一间为客厅,粉刷一新的洞房布置一新,窗花依然是老婆婆的手艺,鸳鸯戏水双喜帖,看着就喜庆,婆娘们摸着夸着,赞着。中午的饭全牛家庄人都得盖锅。盖锅就是全村人中午饭都不用做,大人孩子全家都要来办喜事儿的主家吃喜饭喝喜酒,尤其是那些川流不息的孩子们,盼着村里有这多好玩的光景。卖吹糖的,卖气球的,卖吃食玩具的小贩儿也站在胡同口,被一群孩子围着打转转。
街面上摆了仪仗队一样的地响炮开始点燃了,这是迎娶的车子出发的信号。“咚!-----嘠!”“咚,嘠!”吹鼓手在烟火和欢呼声中卯足了劲儿挺着肚子朝天吹,腮帮子鼓的像蛤蟆肚。
在众多牛家庄人的簇拥下,两辆迎娶的婚车出发了。牛家庄人这是牛家庄多年来最喜庆的一天,吹鼓搭子一响,街筒子里就站满了人。婆娘们穿戴的也比平日里整齐干净的多,牛群家和牛六家说着话,目光在对方的衣服上不停打量着,新衣服就是眨眼,尤其是婆娘们,总看着别人脸上的皱褶多,孤芳自赏是女人的天病。胖娘们的话题多在两个即将成为新娘的女人身上。牛长江的新娘葛凌,村里的一些婆娘见过面,她们觉得还是人家靠城里近的女人见多识广,落落大方一点都不拘谨。说到牛兰奎的新娘时,一帮人都来了精神,好像这个即将被牛家庄牛兰奎娶进家门的这个女人,有着特殊而神秘的背景有待深究,她们期待着这个有着企业家身份的女强人,会给牛家庄带来怎样的故事。
现在,所有牛家庄人和一些早到的亲朋都来到门外,都等着婚车在中午前来临了,那将会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初冬的天气尽管有些寒意,但阳光下的老臧身上还是那件浅蓝色的秋衣。热闹的场面下,他却依然成为人们最容易忽略,而又最不受人关注的一个独身男人。他瑟缩在墙根下,在人们的视线里晃来晃去,却又在人们的繁忙和身影中熟视无睹。他就是这么一个人,犹如一头好使唤的牛,常常无偿的给牛家庄每个家庭都干一些零工。那些把男人打发到外面挣钱的婆娘,麦田里浇水搬机器,喷农药,凡是婆娘们懒得干的体力活,他总是有求必应。背地里有人说老臧真傻,男怪这么多年,也没个女人愿意跟他。是啊,那个女人愿意跟一个不把自己力气当回事儿的男人呢,这与傻子相差并不是很遥远。婆娘们家的重活来了,就去街面上老远冲老臧摆摆手,喊他一声,“老臧,来给我帮帮忙。”这时,他就一下子来了精神,腾地从地上爬起来,甚至打着赤脚都不觉得地上有石子会硌着自己。干起来他都意识不到,哪里是一会的活啊,甚至一干就是一两天,只吃主家一顿午饭,别说工钱,就是晚上散场时一个馍,也都是主家再三塞,才接到手里来的,用他那布满脏狗的两手托着,狼吞虎咽,吃得有滋有味。
但老臧的竹笛一旦吹响,那简直是牛家庄一带独一无二的绝活。人们常常用吹笛和老臧打笑谈。今天的老臧就被过往的好几个人这样说了。
“老臧,你那笛子呢,赶紧吹起来呀,看不见棚子里那些人,吹得多带劲儿,和他们比试比试。”
这个时候的老臧内心格外高兴,就好像自己的精彩又一次被人们认可一样,别在后腰上的那一管竹笛就很快用两手架起来,贴近他的双唇,尖厉高亢的笛子声就在优美欢快的旋律中飘荡。今天的老臧可真够卖力气的,一首《扬鞭催马运粮忙》他从未吹过的一首曲子,他本来是在收音机上听到的,现在吹起来,却被他演绎的出神入化,他已经吹了无数遍了,越吹越带劲儿,他抖动着身子,还不时换换气抬眼看一看众人,一个人的节目,却引来了许多围观的人们,就连棚子里的吹鼓手们都骤然停了下来,跑到老臧这里看起了热闹。
胖老婆不知啥时候也来了,就站在围观的人群里。他越看越觉得老臧变了,他最大的变化是老臧吹笛子的技艺一年比一年好了。笛子声触动着胖老婆的神经,每一个音符几乎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