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时钟指向了零点二十五分,被窝里的牛书贵怎么也睡不着,一个圣皇公司就像魔鬼的影子紧紧追随着他,纠缠着他,处处给他作梗,给这个刚刚要走出困境的宏达公司搅局。牛书贵内心不想和任何同行业者树敌,但事实上一些花招往往让他四面受敌几乎陷入窘境难以招架。在自然和经济规律中,利益争夺面前能笑到最后的往往是最大的赢家,不管这个令人揪心的过程中胜者使用了何种技巧或手段。可牛书贵向来不主张一切利益熏心的争夺战,他更看重的是一个企业的长足发展,稳定的管理团队以及过硬的质量监督体系。牛书贵还是从床上爬起来,荧光灯管儿下倒了一杯白开水,坐在办公桌前思索着。只有在这静谧的夜里他可以静下心来想一天的事情,想那些最令他头疼的人,想一些亟待解决的事。想着想着,他忽然爬起身,顺手披上一件外衣,伸手从笔筒里拿起一只笔,在一张白纸上迅速地写下了几个字:尊敬的县委书记。可接下来的词汇,只是在脑子里飞快的旋转着,怎么也难以落在眼前这张纸上。他把这封刚要开启的信件揉搓成一个纸团,又一次丢进了靠桌腿的纸篓里,这时候电话铃嘀铃铃的响声,中断了他一切念头。
牛书贵抓起电话时,听筒里传来牛群的声音,这么晚了家里一定出了什么要紧的事,牛书贵心头一紧,耐心地听牛群说完。
“怎么?牛长江在转包给咱们的那些麦地里要挖鱼塘。好好,我知道啦,天一亮我立马赶回去。什么,现在已经动工啦,等天亮就挖完了?胡闹!我立马赶回去。”
扔下电话,牛书贵就忙活着穿裤子。牛长江简直是要疯了,牛家庄哪有闲置的耕地用来挖鱼塘,这样的决策怎么不事先和他商量,起码他和牛群的那些承包地是他牛长江主动转让出来的。和牛长江从小一起长大,或许只有自己最了解这个人了。牛长江挖鱼塘?这事真有些蹊跷了,即使是他挖鱼塘,按照他多年担也不会独断专行吧,不会不经过村干部商量,不经过种粮户同意就自行主张,深夜施工。这背后一定另有原因。小张就住在距离牛书贵不远的单身宿舍里,他是公司唯一一辆桑塔纳轿车的司机,牛书贵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惊动正在熟睡的青年人。他走进车棚,推出那辆已经跟随他多年的摩托车,又步行轻轻地推到大门外公路边,启动了马达,顶着满天星辰,在通往牛家庄的公路上突突突奔跑着。
冬日的冷风钻进头盔的缝隙,刀子一样割得生疼。但一想起那块承包地里还埋葬着失去三年的三女儿爱盼时,这点冷又算不得什么。那块心头肉在一场疾风暴雨中,夭折在倒塌的废墟中,在他心里造成的创伤这辈子都难以弥和。而现在,就连孩子的尸体都不能得到安宁,那些施工队简直可恶至极。牛书贵的摩托车转眼来到牛家庄村外,他没有率先进入家门,而直接拐向了通往承包地的道路,因为老远他就看到只有那里依然是灯火通明,夜空中形成白茫茫一片,所有的车辆一定在强光照射的夜色中干得热火朝天。
摩托车停靠在路边时,借着耀眼的灯光,已经看见了那块承包地的位置,被灯光折射出黑漆漆的地方,已经被挖掘机深挖下了一个巨大的坑道。此时,他的内心抖动着,两眼迫不及待的远眺埋葬爱盼的方位,因为那个小小的坟包坐落在承包地的一侧,平时,在来往的行人中,那是一个很少有人留意的位置。因为在新垦的土老壤中奔跑,他那双平时擦得还算程亮的黑色皮鞋瞬间就满是土垢,他气喘吁吁跑到近前时,眼前那个巨大的深坑,让他茫然失措。他不敢想象那个时刻,眼前的这台挖掘机是怎样把自己女儿的尸骨连同泥土一道装上车的。他的眼前渐渐变得模糊不清,牛书贵根本不在意横在自己眼前的已经是两米多深的坑道了,当他奋不顾身的跳下去时,一条腿显然被崴了一下,疼得他脸部的肌肉紧缩着,但他依然还是剧烈摇晃着手臂,同时咬紧牙根顶住疼痛,支撑着向那个挖掘机大声叫喊:
“停下,给我停下。”
马达声震耳欲聋,但车子总算停下来,司机是一个长头发青年,把车门开启了一条缝隙,不耐烦地问:“有事快说?我们还赶进度呢。”
“下来!熄了火,我叫你下来再说。”牛书贵一只手扒住车门没好气地放声说。
司机终于一脸疲倦的样子,跳下车来。
“这块地是我承包下来的,谁叫你们挖的?现在,我告诉你,我的女儿就埋在那里,你凭什么不事先通知我?”司机的目光沿着牛书贵手指的方向望去时,似乎才意识到在繁忙中自己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
忙说:“哥,我们是圣皇公司于畅找来的,真对不住啦,开挖时,你们村的牛兰奎也没告诉这地里还有坟墓。”
这时候,所有正在施工的车辆全停下来了。他们纷纷围拢过来,面对这样的场景,好像也触动了他们心底那根最柔软的神经,有的眼睛里同时也充盈着泪水,看着他们一个个垂下了头。
牛书贵回转身来时,见牛群两口子,还有盼盼她娘都跌跌撞撞地赶了过来。她们相互搀扶着滑到坑底。看见牛书贵也在这里,胖老婆表情木木的看了他一会儿,鼻子一酸,就猛地扑倒在他怀里,哇哇地哭,哭声在沉寂的夜空中惊动了躲在云层后面的星星,它们眨巴着眼睛探出头来,心中有好些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