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的小雨,落在秦淮河内,溅起圈圈涟漪。
两岸望族,黑瓦白墙,上边镂空的石雕,寓意各不相同。镇兽飞檐,象征着家宅安宁,出入平安。更有钱的,就连屋与屋之间的巷弄里,都会精心设计一番。
这场春雨,很快就会敲响春耕的鸣锣声。到了那个时候,种庄稼的汉子,哪里还会去碎语什么三堂会审。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春种秋收,保佑风调雨顺,这才是正经事。
林岚好端端地活着,刑部的公文也没有明确说李县令就是被炸死的,只是一句真凶仍在缉拿,便敷衍了事了。所有的锅,都甩给了逃亡的钱把总,到底真的是逃了,还是消失在这世上,又是另一说了。
总之,在上报朝廷的时候,一定是参蘇州城防营玩忽职守,擦枪走火。汤天昊一死,万事休矣。
林岚自然明白,这件事件大概八成可能也许就这样子了结了。他登上画舫的时候,便看到一件青衣背对他而坐。
画舫之中的下人伸手弯腰,很有礼貌地请林岚进去。
“倪先生。”
“林公子。”
倪焕拂袖请林岚入座,将几案上洗好的茶具放在林岚身前。
真正懂茶道之人,喝一杯茶,往往要很多步骤。洗茶、冲泡、封壶等等,反正林岚这样过惯了快餐生活的人,自然感觉不出这样泡出来的茶和直接冲泡有什么区别。
“本以为林公子会请陈之策将军过来。”
林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倪先生请的是我,又没说请他,在下带着老将军过来,岂不是太不识抬举了?”
“哈哈,有意思。”倪焕闻了闻杯中的茶,忽然话锋一转,“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倪先生想杀我,那昨日刑部的公文,就不是这样写了。”觉着这茶索然无味,也只是比白开水多点了些苦涩和回甘,林岚便一饮而尽。
倪焕嘴角一扬,“好像有些道理。《大京律》看样子学得不错。”
“呵呵,法律不过是弱者的武器罢了。有权势,谁去讲这个?在下在那位眼中不过就是一蝼蚁,所以只能用法律来武装自己了。”
倪焕点点头,道:“信带了吗?”
“我说烧了,倪先生信吗?”
“哈哈哈哈!”
倪焕长笑不止。
林岚这个回答,是他想到的回答之中,最为巧妙的一个。他缓缓站起身,面河而望,说道:“十里秦淮,两岸名门望族,每隔三世,就要换去大半的姓氏,你可知为何?”
“大概秦淮河水向东流,他们不会随大势吧。”
倪焕有些赞赏地看了眼林岚,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个道理。既然知道,那你为何还要逆流而上呢?”
林岚见到端上来一盘精致的小点心,是盘绿豆糕,便拿起一块细细嚼着。豆沙磨得很细,甜而不腻,配着茶喝,很舒服。
“倪先生给过我机会吗?”
倪焕眼皮一合一抬,笑而不语,同样拿起一块绿豆糕,直接塞入嘴里嚼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推到林岚面前,道:“机会现在来了。”
“绿豆糕挺好吃的。”林岚喝了一口茶。
倪焕瞥了眼桌上的绿豆糕,缓缓道:“当然,你可以不用急着答应。我明白,年纪轻的时候,总要逆流而上,闯出些什么来,但是闯着闯着,你就会发现,原来顺流而下,是一件多么正确的事。”
“关键我这条小泥鳅,还在阴沟里摸爬滚打,连河堤在哪里都没摸到,怕是一入河,就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呵呵,那你就先收着。哪一天摸到河堤了,再来找我就是。”
林岚瞥了眼斜雨交织在窗口,又将一块绿豆糕塞入嘴中,从他这里望出去,两岸望族名门,不知有多少淹没在了江南烟雨之中。
……
……
再过几日,林岚就要正式入国子监进学了。
大京朝有规定,凡在京文官四品以上、外官三品以上,武官二品以上的,准许送一子入监读书。凡内外三品以上官,任满三年者,死后一子可以入监读书,地方布政等司长官及州县佐贰殉于国难的,准其嗣子入监读书。
显然,林岚并不符合上边任意一条,然而江南国子监,有别于京师的国子监,林如海官居四品,花上些银子,同样能够取得进学的资格。等于说,林岚直接跳过了童子试、乡试,直接可以参加三年之后的会试了。
对于林岚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金陵虽已不是皇城,但样貌依旧雄壮。
从东门大街一路往西,宽阔的大道,犹如一条长龙,中间四方的鼓楼,便是枢纽。
二月春风似剪刀,林岚站在这个车水马龙,贩夫走卒来往的大街上,感觉这个人都显得渺小起来。
顺溜吃着从画舫带出来的绿豆糕,嘴里头嘀咕道:“少爷啊,咱们不回揚州了?”
“这里的绿豆糕不好吃吗?”
顺溜摇摇头,说道:“不如梅嫂家的豆腐脑、苏嫂家的烧饼。”
“瞧把你给笨的,这东西能比?等带你吃遍整个金陵城,你就知道什么才叫做好吃。”
顺溜摸了摸干瘪的钱袋子,里头剩下的几十文钱,还是当初买蜜饯留下的,小声说道:“少爷啊,老爷回去的时候可没给钱呐。”
林岚笑道:“少爷我很有钱。”
杨信永留下的一大箱银子,直接被林岚掏了个空,换成了银票,揣在兜里也方便。林岚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