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此时要见她,能有什么好事情?无非是白天闹得那天出已经传到了他耳朵里,等着教训她罢了!
叶致心中便先升起三分惧意,无奈父命违抗不得,只得哭丧着脸,被乔氏拉着,一路跟着回了博容轩。
即使脚步拖得再慢,路也总有走完的一天。
叶致拖拖拉拉百般不情愿地跨进博容轩正房,就看见自己父亲面沉似水,正坐在榻上翻阅着《北堂书钞》。
刘姨娘正带着叶皓惟在一旁服侍,见乔氏与叶致回来,赶忙上前打起帘子:“夫人回来了。”
乔氏领着叶致进了门,叶伯承放下书,只看着乔氏道了一声“夫人辛苦。”,
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叶致。
刘姨娘带着叶皓惟退了出去,连带着挥退了本来侍立在门外的小丫头们。
叶致此时,心里就像是把只小老鼠扔进了一窝奶猫之中,别提多乱了
但她也并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拎着裙子上前几步给叶伯承行礼,低声叫了一声:“父亲。”
听见她问安之声,叶伯承便冷笑起来:“原来你心里还有我这个父亲。”
叶致大气也不敢喘气一下,垂着手规规矩矩站在叶伯承面前挨训,珠圆玉润的小脸拧成了一团。
“我叫你每日下午在飞觞楼练字,你倒是很好,居然和妹妹打起来了。”
叶伯承平时虽然不苟言笑,对叶致的学业也要求得甚高,却也很少板着脸训斥,更不要说是这样的声色俱厉了。
叶致哪受过这样的委屈,当下就被唬得哆哆嗦嗦。
其实如果此时叶致哭着认错,叶伯承也不会舍得多加责骂。可叶致偏偏是个心里自有主意的,虽然害怕,眼睛里却连一滴眼泪也没有。
叶伯承见她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心下更是生气:“当知礼数,轻行缓步。坐莫动膝,立莫摇裙。你说说,你是做到哪一条了?便是外面那些小门小户读书人家里的小姐,也知道礼义廉耻几个字如何写。怎么你却是一点国公小姐的样子也无,反而越长越回去了!”
乔氏看不得叶致受委屈,听叶伯承说得严厉,心中就很是不喜。
她出身定远侯府,乃是当代定远侯乔律的嫡亲妹妹。
这定远侯府亦是武将出身的钟鸣鼎食之家,到了乔律,爵位已经是传到第三代。这代兄妹四个,都是同母所出,是定远侯太夫人生的亲兄妹。
乔氏行末,自幼最受父母兄姐宠爱,最是个天真烂漫的人。在亲近之人的面前,喜怒更是直抒胸臆,很少用矫揉造作的言辞掩饰。
何况她自幼在家里,对那些什么舞刀弄枪拳脚相加的事情,不知道看了多少。
叶致和叶数那点子花拳绣腿上不得台面的打闹,虽然与礼不合,有失体统,但在乔氏眼中看来,委实是算不得什么大事。
乔氏不悦道:“老爷也太大惊小怪了。她们姐妹整日玩在一起,哪里能没点摩擦,小孩子家家不懂得轻重,说急了眼也是有的。这回合该她们姐妹两个倒霉,正落到那等心黑嘴碎的人眼前,也算是吃了个教训,日后慢慢教育便是了。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吹胡子瞪眼的,凭白吓坏了我的长生。”
见妻子如此维护做错了事的女儿,叶伯承也没什么办法。
他与乔氏也是近二十年的夫妻,平时感情甚好,彼此间没为什么事情红过脸。
叶伯承也不是那种强横霸道的人,乔氏既然说了话,就不好驳了妻子的面子。
少不得勉强笑道:“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夫人也晓得咱们这府里头不太平。有人专门盯着咱们大房呢,今天这事若是被有心人传出去,长生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我也是为了她好,虽然现在年纪还小,可咱们这样的人家……”
碍着叶致就在眼前立着,叶伯承也不好把提亲定亲这些事情说得太分明,只好含含糊糊地略过不提。
乔氏当然明白叶伯承言下之意:“是我疏忽了,倒忘了这一层,还是老爷思虑周详。”她又看了叶致一眼,“以后我一定好好教育长生,定不让她再犯这样的错,被有心人拿去当了话柄。”
叶致虽然觉得自己并无值得指摘的大错,却也不是个一味倔强,不懂世情的傻子。
听到“有心人”“传出去”这些词,心中是一片透亮,方觉得白日里的世情是步步艰险。虽然有郑老夫人和两位嬷嬷顾惜,自己也反应极快,却还是被叶数这个直肠子拖累的差点着了道。
想到这一节,叶致只觉得背后都被冷汗浸透了的一片沁凉,当下也顾不得这么多,直直冲着叶伯承跪了下来。
“女儿晓得错了。父亲放心,女儿日后一定会小心,也再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给父亲母亲丢脸,让祖母担心。”
叶伯承点点头,亲自扶她起来,又嘱咐了两句,方才出门回书房去。虽然语气还是严厉,叶致却知道父亲是为了自己好,因此也并不怎么难受。
乔氏见叶致这副人小鬼大的样子,更是免不了心疼,直把她往自己怀里揽。边摩挲着她发顶,边柔声说:“并没有这么严重的,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只是平时多长个心眼,也就够了。”
叶致听了,不由地噗嗤一笑:“母亲别担心,我好着呢。”
她又一头撞进乔氏怀里,撒娇说:“父亲刚才那么凶,可比什么‘有心人’‘无心人’的可怕多了!母亲摸摸,我这颗心现在还跳个不住呢。”
乔氏笑道:“又胡说了,哪有人心不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