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面前,又是额娘在小七半月之后,要带着玉叶一起出宫前的那晚。
八月的夜空,本还留着暑气燥热,可是额娘的眼中却先一步起了秋凉和萧瑟。
额娘攥着她的手说,“……后宫里的算计,没有所谓止歇之时,只有相机而动;在你临盆前的那些事,暂时偃旗息鼓了,只是他们忌惮着皇上,不敢在那个时候再给你找事儿。”
“可是这些事该来还是要来的,只在早晚而已。”
“我便是帮你记着,总归我不能在宫里继续陪着你。而这会子玉叶也要与我一起出宫去了,瞧你宫里这会子又还剩下几个人了?”
额娘着急地想要落泪,却又强忍着。
她那会子伸手抱住了额娘。她这会子更加明白,不管女儿长大到了几十岁,当额娘的总还是想伸开双臂将女儿护在羽翼之下。
她便含笑对额娘说,“娘……女儿都进宫多少年了?便是刚进宫的时候儿还不满十四岁呢,女儿又何曾吃过什么大亏去?如今更是都三十了,还有什么看不开、趟不过的去?”
额娘走了,玉叶也走了,她却不能走。她永远是后宫的女人,更是从这一年开始,不仅要护着自己,更要护住自己的孩子。
她便只能更成熟,更清醒,也更冷静。
婉兮想到此处,便是淡淡一笑,“是啊,我早说过,便是怎么算计我的,只要伤不着我,我也愿意得饶人处且饶人;只是若是有人想要算计我的孩子——那便对不住了。便是老母鸡护着小鸡崽儿都敢跟老鹰拼命,我便也自然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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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嫔与语琴对视一眼,这才放心地相视一笑。
语琴便道,“我与陈姐姐回去也商量了一下,觉着忻嫔的消息,有可能来自江南。”
婉兮扬眉,“怎么说?”
语琴道,“幸亏我跟陈姐姐都是江南人,这便好歹也对江南的官场有所了解。你不知道,忻嫔有个姐夫叫安宁的,从皇上登基初年至今,多年在江南为官。他当过江苏布政使,兼管过苏州织造;也当过江苏巡抚,还多少掺和过盐政。”
婉兮便轻轻眯起眼来,“哦?”
语琴道,“所以我觉着,傅清的闺女夭折这事儿,是忻嫔她姐夫告诉她的。”
“终究傅清的闺女也曾被指为皇子嫡福晋,便是尚未成礼,名分也已如此。夭折之后治丧,棺椁之中便势必要按着皇子福晋例,赏用宫缎、制作陀罗经被等物。这些便必定是叫江南织造来制备的,故此安宁必定是该奉旨知晓的。”
婉兮心中也是豁然开朗,“我倒不知道忻嫔家中还有这么个姐夫……这会子听来,心下倒是明白了。”
其实六阿哥换福晋的事儿,本身不要紧。这会子婉兮倒是格外留意起安宁这个人来。
因婉兮的兄长德馨本就是在江南的织造上当差,如今族兄吉庆又是当过两任的两淮盐政,这便是两家在江南有所交集。
婉嫔瞧出婉兮眼角眉梢隐约的疑虑来,便也是忧心地点头,“我呢倒是不担心旁的,终究婉兮你的兄长已经被皇上早几年便给调回京师来,如今在内务府缎库里任职了。便是忻嫔有心叫她姐夫查你兄长,也未必能伤得到你兄长。”
“可是……两淮盐政么,便难说了。终究,两淮盐政是天下人皆知的肥缺,历任盐政的贪墨官司便从来就没断了过。”
婉兮也点头,“况且吉庆这个人自己手脚也未必干净,否则也不至于这些年一直有人参他。只是难得皇上查了几回都没查出什么来,皇上依旧有心用他。”
语琴便也提一口气道,“总归,你设法告知你母家人,但凡还在江南当差的,小心着安宁这个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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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嫔和语琴离去,玉函亲自送了,回转来。
婉兮抬眸望着玉函,“……有事?”
玉函叹口气,“回主子,玉蕤在房里一直在掉眼泪,想见主子。”
婉兮点点头,“这会子她掉眼泪,我也不冷静,便是见了面说话,怕也说不明白。你先叫她稳当稳当,我也回头捋捋思绪,有话还怕没有机会当面说明白么?”
玉函只得行礼去传话。
玉函走到门口,婉兮忽然叫住,“如今玉蝉和玉景是刚被挑上来,补玉叶和五妞的缺。终究是刚挑过来的,她们两个办起差事来,还是有些生疏。”
“玉蝉还好,早在我眼前行走过,这月台上的规矩好歹也知道了。玉景还是需要教导……在我眼前还好,就怕是在皇上面前伺候的时候失了规矩。”
玉函忙道,“主子放心,奴才和玉蕤一定仔细提醒着。”
婉兮点头,“玉蝉你带着,将玉景交给玉蕤吧。好歹玉蕤是掌事儿的女子,她亲自来教导玉景更合适。”
玉函立在原地,有一点没转过神来。
婉兮便道,“从今儿起,门槛内的差事,你多带着玉蝉来历练;玉景手生,暂时叫玉蕤跟她在门槛外伺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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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晚上,熄灭灯火之后,玉蕤悄悄儿地跟玉函掉了一个晚上的泪。
“姑姑,我当真是不知道……姑姑,我是冤枉的。”
玉函也叹息一声,“这会子主子不只是护着自己,更是要护着七公主。这便防范得严了些,你好歹也该体谅。”
“从前五妞那事儿,怕是主子心下对咱们都同样起了防备吧。总归咱们当奴才的,凡事都听从主子才是。主子怎么吩咐,咱们便怎么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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