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也没想到,她这样随口的一问,倒将毛团儿问住了一般。
毛团儿踌躇了好一会子,方咧着嘴笑,上前打诨:“奴才走了这几年,主子便忘了奴才去,这才觉着小高那孩子倒比奴才还更得力了去?那主子尽管示下,奴才是有哪儿做得不够好,比不上小高去的,奴才必定都按着小高的模样儿个改了。”
婉兮无奈地笑,忍不住啐他,“你胡说什么呢?便都是皇上御前的人,李谙达和你便永远是无人能替代的。便如胡士杰、魏珠、桂元等人,也俱都得用,可是我与他们的情分却终究只是主仆之限。”
“况且我之所以格外关注高云从一眼,也都是因为他原本是你举荐进宫来的。他刚进宫的时候儿啊,还是个哈哈珠子,又是你刚刚出宫去不久,瞧着他那小模样儿,便也叫我时常能想起你来。”
毛团儿心下自是感念,鼻尖微酸,急忙抽了抽鼻子。
婉兮见毛团儿伤感,知道是毛团儿怕是想起刚出宫时候的事儿了——那时候毛团儿的身边不但有玉叶,还有李玉啊。他自己便再不是个囫囵个儿的男人,可是上有父亲一样的师父,身边又有不计较他身残的玉叶,那便也是一家三口,相守着度日,又何尝不是一场人间天伦呢?
婉兮便赶忙岔开话题,不想叫毛团儿再伤感去,“……不过说来也是,那高云从本是你举荐进来的,既然你回宫来了,那他自然该挪窝儿,腾地方儿去。总归说到在皇上跟前此后,多少个高云从也比不上你当年去。”
毛团儿尴尬笑笑,不置可否,只是回道,“奴才当年之所以举荐高云从进宫来伺候,就是因为他有一项过人的本事去。他有过目不忘的能耐,皇上也说他简直是个活的记事本儿。”
婉兮早就领教过,便也颔首微笑,“可不。就凭他这项能耐,不管在哪儿都能凭这本事吃上一碗好饭去。都亏你的眼光好,能在守陵的太监里发现这样的人物,倒不叫他被埋没在那寂静的皇陵去。”
婉兮也轻叹口气,“这话我便也只是在你面前才肯说——皇上虽说春秋正盛,可是终究是年过半百去了,脑力自不如年轻的时候儿。多亏有高云从这么个活记事本儿在身边伺候,皇上便是随口说个什么,扭头给忘了,可是回头只要跟他问起来,便还都能一个字儿都不落地给想起来。”
婉兮抬眸,“最近几年,皇上越发离不开他去。故此我忽然好些天没看见他了,便才问问。”
毛团儿深知婉兮的性子,知道令主子今儿都开口了,那便必定是早已经观察些日子了。
瞒,是瞒不住的。
毛团儿便只好避重就轻道,“主子说的是。皇上也是最为知人善任之人,故此皇上是因材施用,将高云从给挪到一个更适合他的差事上去了。”
婉兮不由得抬眸。
“……回主子,皇上是将小高啊,给放到奏事处去了。那边儿主管外头朝臣给皇上奏事,他那过目不忘的本事,正好派上用场去。”
婉兮含笑点点头,“也好。皇上的安排,总最得当。”
婉兮面上含笑,内心却莫名一跳。
虽说当到内奏事处去当差,因能接触大臣,且管着奏事的这个权力,对于太监来说也算好差事。只是,奏事处便是再好的差事,又如何比得上御前的上差去?
皇上怎地忽然将高云从给调走了?
难道说是因为毛团儿回来了,皇上便果然叫高云从挪动么?可是这样的猜想却有些不大对劲儿:御前此后的太监多了,便是毛团儿回来,也不至于就要将高云从给挪走啊。
一个太监从御前被挪到旁的地方儿去,向来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个太监犯了错。
且是大错。
婉兮却都一时猜想不出,高云从究竟是犯了什么样儿的大错儿去,才落到这一步去的。
婉兮有心跟毛团儿问,可是瞧出毛团儿面有难色来,这便也并未勉强毛团儿,放他回去,叫他代她给皇上谢恩便罢。
终究高云从是毛团儿举荐进来的人,既然犯错被撵,怕是毛团儿也要跟着吃挂烙儿,他不愿细说,也是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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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来临,却是尹继善的好日子到了。
四月初二日,皇帝下旨,以尹继善为大学士,仍兼两江总督。
四月初九日,又明确尹继善可在议政处行走。
四月十一日,为尹继善的大学士议定殿阁和兼衔,特命尹继善为文华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
大学士都有殿阁之名,从乾隆十三年起,基本定为“三殿三阁”的形式。一般从高至低的顺序是保和殿、文华殿、武英殿、文渊阁、体仁阁、东阁、协办。
此时九爷傅恒为保和殿大学士,尹继善既为文华殿大学士,便是说其地位已经仅次于傅恒,位列第二了。
尹继善一向为名臣,却只是限于江南地域。他在江南为官三十年,前朝后宫都已经习惯了将他的影响力只限于江南地界。可是谁想到,尹继善今年却一跃而为位列第二的文华殿大学士!
尹继善如此大喜事,可是他本人还在江南的两江总督任上,京中权贵想要道贺,便都只能拜到八阿哥永璇的门上来。
永璇所居的撷芳殿,一时间门庭若市。便是永璇和庆藻两个恪守皇子不与大臣私下结交的规矩,可是外头的拜帖和贺礼还是辗转着一架架往里抬。
这便与永琪那边儿苦心孤诣结交朝臣的情形形成了强烈的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