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你这是从哪儿来,怎么落了这么一身的雪去?”
皇太后忙召唤永琰到跟前来,亲手替他将紫貂的端罩又拍了拍,伸手摸了摸他的面颊,“脸也都冻硬了。”
永琰含笑道,“孙儿跟他们采冰去了!其实身子里头都是热的,唯有这一层皮儿吹凉了而已,皇玛母别担心。”
宫里有冰窖,备着冰,等夏天的时候宫里的冰箱、冰桶里从来解暑的。
这些冰便要每年冬日里,将筒子河取来。
采冰的时候需要将筒子河里的冰先给分割成大冰块,然后运回冰窖,一块一块地堆叠起来。
这活计除了要爬冰卧雪,更是一份力气活,是最辛苦的差事之一。皇太后一听永琰跟着去采冰去了,便也还是急了。
“哎哟,你跟着去做那个干什么哟?这都腊月了,腊七腊八冻掉下巴啊,更别说是在那筒子河上了!”
永琰笑,却扶着皇太后起来,走到窗边去。
腊月的严寒将窗玻璃都给冻住了,玻璃上结着厚厚一层冰。
永琰用自己的手放在那冰上,将那冰给生生焐化了——却还做不到厚厚一层冰都化了,就只能化开手指头那么一个小窝窝,至少能将霜面给变成透明的冰面了,叫皇太后从里头能看见外头。
这种感觉看起来,就像在窗户纸上捅个窟窿似的,这般就能偷偷看的见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
身为皇太后,已经是有多少年不能干这样捅窗户纸偷看的事儿啦?可是皇太后也曾年轻过、家贫过、淘气过,故此小时候也没少了干过这样的事儿啊。
永琰弄好了,便扶着皇太后过来看。
皇太后好奇地闭上一只眼,另一只眼冲着那小洞冲外看了出去……
永琰来的时候时辰已是晚了,腊月里的天又黑得格外早,况且今天下雪,那天上都是黑云,故此啊外头原本应该是黑下来的。
只是还不到掌灯的时辰,故此外头应该还是黑洞洞的。
可是皇太后往外看去,却见她的院子里,竟亮起了一盏一盏晶莹的冰灯来!
这冰灯就是将大冰块中间凿空了,里头点上灯烛。
冰块能将外头的风给阻断,护着灯火不会熄灭;且冰块是透明的,便又成为最好的灯罩,不损灯火的光亮去。
“哎哟,这是你弄的啊?”皇太后也是欢喜地望向永琰来,“你这傻孩子,这大腊月的,冒着白毛雪上筒子河上跟着他们采冰去,竟是为了给我弄这冰灯?”
永琰不好意思地笑笑,“孙儿见过他们还往冰块上刻花儿的,或者是将冰块雕成各种的形状……只可惜孙儿手笨,还没学会这个。所以孙儿想,便是这最简单的,也得是孙儿亲手从筒子河里凿出的冰来,才够孝心去。”
皇太后笑了,伸手拥着永琰,“你这傻孩子哟……什么叫简单,你有这样的心意,我就已经是喜欢得不得了了。又何苦去冒那个风寒,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好哟!”
这一转眼永琰已经十三岁,已经成年了。可是他与皇太后的祖孙情竟是并未变薄。
前朝后宫都知道,皇太后对皇贵妃的限制;永琰是皇贵妃所出,如今更是已经成年,他自不可能不知道。
可是永琰却从来没有因为这个,与皇太后产生任何的隔膜去。他小时候是如何与皇太后亲昵的,长大了依旧如此。
但凡他学会了新的手艺,又或者发现了什么好吃、好玩儿的,都头一个给皇太后进献过来。
这便叫皇太后也同样没办法硬下心来。她能拦得住婉兮,叫婉兮的位分不能再进一步;可是她却也抗拒不了永琰这个懂事的孙儿所带来的天伦之情。
尤其如今皇帝已经到了这个年岁,便是她还能力主再为皇帝挑个满洲名门闺秀进来当皇后,却已经不能保准儿那个小皇后还能不能为皇帝诞育下皇子来……
故此皇太后心下对永琰、小十七的祖孙之情依旧真挚,皇太后对这两个孙儿的喜欢并不受她与婉兮之间的隔膜所影响。
皇太后拍着孙儿的脊背,满意地叹息,“你皇阿玛说了,你已经成年了。那明年便该给你挑福晋了!好孩子哟,皇玛母已是好多年没亲自管着秀女挑选了;可是明年,皇玛母非要亲自出马,替好孩子你,也好好儿地挑一个福晋来!”
永琰便笑了,“孙儿可不急……孙儿还想在皇玛母膝下多淘气几年去呢。”
“况且皇玛母怎忘了,明年也不是八旗秀女引见之年。还是等后年吧,孙儿也好再自在一年。”
皇太后却已是横了心,“……总之,皇玛母一定替你挑一个出身尊贵的格格去,将你额娘那点子遗憾给补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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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十二月,小金川战事捷报渐来。
在平定缅甸一战中获罪的阿桂,此番身先士卒,屡次攻城拔寨,获得皇帝嘉奖,赏赐黑狐冠。
皇帝并赐前线主帅温福为定边将军,阿桂为定边右副将军。
因两人都在四川前线,这两颗将军印,皇帝需派人送到小金川去。
皇帝终于下了决心,选福康安为送印之人。
福康安此次既奉命赶往小金川,皇帝索性留福康安在小金川办事,授予福康安领队大臣之衔。
马上就要过年了,就在这年味儿渐浓之时,福康安还是披风戴雪地持印离京而去了。
婉兮意料之中,可是当这一天终究到来,心下还是生出太多的不舍。
——本以为是天气好的时候儿去,怎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