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看书>仙侠修真>英雄囧途>第一百九十二章 头场雪

左边人徘徊在右京街头,他不单要观戏,还要入戏。

目视着追剿的巡城卫匆匆离开,去往下一个巷口,左边人悄然出现。

在这条小巷边上,左边人站定,然后依着之前那僧人的逃走路线,代入这僧人的身份,脚步踉踉跄跄地往前拖行而去。

这是那僧人中箭之后的身形走法,脚步虚浮,身体重心全在上半部,伤重前行的姿态,左边人模仿得惟妙惟肖。

走了数十步,地上的血痕越来越密,最后停在一处墙边,是那个僧人走不动了。

左边人单手撑墙,半跪在地,喘着粗气,努力体味着僧人当时的心情,当前方无路而走,当生命一丝丝从身体剥离而去的时候,这僧人在想些什么,这僧人的脸上又该有什么样的表情。

左边人揣摩着,全身心入戏,恍然间仿佛时空重叠,那胸前一箭的痛楚真实地在左边人身上扩散开来。

左边人脸颊一阵抖动,脸色煞白,眼帘半垂,下巴微坠,此刻的僧人,应该连咬牙的力气也没有了。

身后远远地传来马蹄声。

应该是追击的巡城卫即将到了吧……,左边人艰难地抬头,眼前小巷时而朦胧时而清晰,巷子左前方有扇小门,门边只挂有一支灯笼,散着朦胧的微光,灯笼上是一个大大的祝字。

祝门游医……,原来这户是个游医小馆。

医馆一般都会夜不闭门吧……,左边人生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推开那扇小门,进内去避一避。

终究踉跄的脚步还是越过了这门,继续往前走,僧人抑住强烈的求生yù_wàng,继续往前走,并不愿连累这户普通人家。

眼前越发模糊了,身上也越来越冷,今年的冬天,怎地还不下雪啊……

身后的马蹄声已经很清晰了,小巷也快到尽头,走不动了。

僧人身体擦着墙,一步一挪,渗出的血把墙体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前方就要到转弯处了。

也只能走到拐弯处了,再走,就是彼岸了,左边人艰难地挪动着,依着墙角转了个身,跌坐在地。

这处就是这僧人的彼岸处。

脚弯碰到了别的什么东西,左边人回过神来,此刻他已跌坐在地,靠着墙,身边墙根果然也坐着一个僧人,僧人一动不动,应该尸体已经僵硬。

这就是前面左边人模仿的僧人,伤重无力,转了弯之后,靠墙跌坐再也起不来。

这僧人临死之前的表情是什么样子呢?又在想什么呢?左边人好奇地探身过去,想细细地观察那僧人的神情。

一探身,左边人才发现僧人的另外一边臂弯下的腰侧处,还倦着一个三两岁的小稚童,正依着僧人的尸体酣睡。

可能这个小稚童在嘈乱中和家人走散了,最终踉跄走到这里,哭累了,直接伏在这僧人的身边睡着了。

可能当时这僧人还活着,是他招呼这小童来身侧躲躲风。

又可能当时这僧人已经死了,尸体还存有那么一丝余温,可以帮那稚童驱散冬夜的寒冷。

也有可能,那稚童把坐地的僧人当做自己的爸爸了,睡在爸爸边上,想来也会多些安全感吧。

左边人面无表情,轻轻把稚童抱起来,然后再俯身去看僧人死去时脸上的表情。

这表情,嘴角微弯却又不像解脱,眼未全闭又不像是忧愁,眉头轻皱又不像是痛苦。

左边人扯嘴动眉地学了半天,却是学不来僧人临死的这个表情,最后,左边人直起腰,紧了紧怀中的稚童,破天荒地笑了起来。

出戏了。

入戏多年,这是左边人头一次出戏。

一阵风吹过,天下开始缓缓飘下片片鹅毛雪花。

今年京都的第一场雪,来得要比往年晚太多,来得却又刚刚好,当鹅毛雪花覆上右京万僧的身体时,那一丝冰凉会让将死之人的疼痛适当减弱,可安睡入轮回。

.

右京昌元寺。

昌元寺门口已经躺倒了一地的巡城卫,是被一批来自江南的武僧戒棍所伤。

也仅仅是受伤而已,这些兵士并没有被杀的危险。

即便是冒着被杀头的危险悄然潜入右京的武僧,也没有对这些持夺命弩箭的巡城卫痛下杀手,武僧也还是僧,受戒,持戒,心有所守。

所以他们仅是打伤这些兵士,把这些兵士的弩箭丢过一边后,撞开寺门,想进去把被困的僧众给解出来。

可惜来晚了。

这个寺院福伯已经来过,寺内的惨状还没来得急清理,血还温热,如泼墨所绘的炼狱。

冲进寺内的武僧只是看了一眼,就急急地退出来。

不是他们不愿意再看,而是他们要急着赶往下一个寺院,越快越好,此刻的每一声叹息都会显得多余。

路口处,另一队押着死刑犯来清理现场的巡城卫碰巧赶至,走在前面的巡城卫领队仅一眼就把寺前的状况判断个七八分,然后毫不犹豫地做了个进攻的手势。

他们收到的是格杀令,所以没有任何的警示和喊话,巡城卫的兵士把早已上弦的弩箭架起来,盾兵一翻手盾,两两而上,小碎步逼近这群江南武僧。

刚从昌元寺炼狱内退出来的武僧,胸中还憋着一口恶气,双目正通红,此刻看到这小队巡城卫掩杀过来,有七八位年轻沉不住气的武僧就一抖戒棍,抽身而上。

“别去!”这群武僧的大师兄喊了一声,这队押俘虏的巡城卫小队人数虽少,可箭盾齐备,真要和他们战起来又是一时半刻走不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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