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一个半月过去了。
春风吹遍了大地,很久以来只是一片白茫茫的原野也终于有了些生机盎然的绿色。天气好了,温度暖了,报社也迎来了好消息。
今天一早,大病初愈的秦子芊准时来报社报道了。萧靖特意组织报社的人员在院子里来了个列队欢迎,还让董怀远代表大家给她献上了一束刚在外面采摘的野花,把她弄得很是不好意思。
秦姑娘依旧穿着男装。她微笑着和每一位同事打着招呼,到了萧靖跟前,她停留的时间反而比在别人面前要短些。
今天的秦子芊有些不同,她没有刻意用男人的腔调讲话;那一颦一笑,也都散发着迷人的女人味儿。平时,邵宁在“秦子芊纯爷们”这事上和萧靖特别有共同语言,可今天的他只知道时不时偷瞟人家两眼,要不是苏玉弦还在场,只怕他都挪不开眼睛了。
报社的人还算比较齐,除了夏晗雪和凌天华,大多数的员工都到了,连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出现的何宛儿和陆姑娘也在。
萧靖决定开个会。人太多坐在堂屋里会有点挤,众人一合计,干脆把桌椅都搬了出来。反正外面很暖和,就当是晒晒太阳吧。
随便闲扯了几句,萧靖把话题引回了工作上:“临州的报道结束了。谁知道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编辑记者们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大通。有的说报纸的地方性太强,应该扩大覆盖面和报道范围;有的说还有很多行业可以做文章,报社应该下力气调研,争取开拓新版面;邵宁当然也说话了,不过他就拍着桌子说了一句毫无建设性的意见:“要做,就做票大的!”
萧靖笑骂道:“你当咱们这儿是山寨啊,还做票大的!要做你做,反正老子不陪着你一起掉脑袋。”
说罢,他走回房里抱来了两个小木箱。所有认识这木箱的人都悄悄攥紧了拳头,只有何宛儿这样不常驻编辑部的编外人员忽闪着大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这里面的东西,很多人都知道是什么。”萧靖环视了一周,朗声道:“它们是记者们搜集来的各种信息,有大事,也有小事。可是,不管其中的哪一件,都是和老百姓息息相关的事。”
顿了顿,他又道:“总说铁肩担道义,可什么是道义?自然,帮助河东的灾民是道义,帮助临州城重建也是道义。我们是有影响力的媒体,当然要为不能发声者代言,为天下百姓的福祉奔走呼号。可是,除了这两件,我们还做过什么?”
萧靖从桌上拎起了一份上一期的镜报,摇头道:“眼下的镜报销量很好,广告也卖得很好。不过,我想说的是:这上面登载的,并不是我想要的新闻!”
话一出口,大家不禁面面相觑。有人面露失望之色,还有人一脸茫然;像邵宁这种胆子大的,嘀咕的声音更是让在场的人都能听到:“既然你那么不满意,还让我们做这些劳什子干啥?”
“邵宁问得好,之前做的是什么?”萧靖的目光扫过了每一个人的眼睛:“我们有娱乐版,社会与法版,还有实用信息版,这些版面至少在目前还是业内领先的。各位也读过我们的读者来信,报纸上刊登的东西确实帮助了无数人。我无意否定大家的工作,因为这里面也倾注了我自己的心血。可是,我想问,这碗饭我们还能吃多少时间?
我们能做的,将来会有更多人的做。大瑞朝的天下英才无数,一定会有人比我们做得更好。到了那天,我们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报业的先锋,行业的翘楚?
这世界上有些人比普通人承受了更多苦难,而我们之前的内容根本就帮不到他们。是,就算镜报对他们的遭遇无动于衷,选择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要报社的口碑和底蕴还在,报纸也一样能够风平浪静地存续下去,说不准还能成为一家百年老店。竞争对手多了造成广告收入变少也没关系,无论怎样,养活我们这七、八口人也够了;再说,赚钱的法子多得是,别的报纸想玩花样,只怕也玩不过我。
过了一百年、两百年,我们的后代会成为大腹便便的富家翁,镜报仍是百姓口中的爱民模范,看上去好像皆大欢喜了,不是么?
可是,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我绝对不能含笑九泉。因为,我对不起‘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这句话!”
萧靖的手指向了开着门的堂屋。这十个字就高悬在北边的那面墙上,任何人一进屋就能看到。
他深吸了口气,缓缓地道:“天下有无数种痛苦,每一种都能祸害很多人。我不是圣人,更不是神,诸位也一样。谁都不能把所有的黑暗消灭掉,谁都不可能拯救每一个遭受苦难的人!所以,镜报要做的,不过是尽力而为。多帮助一个人,或许就会有更多与他有类似经历的人获益,继而让这世界比原来好上了那么一点点。这一切,都是借由我们的双手实现的。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只有积累了无数个‘一点点’,我们才能看到更好甚至是最好的那个大瑞朝。
这才是镜报的职责与使命。当然,和以前一样,有无数坐而论道的人会笑话我们。他们会拿我们想做还没做到的事来嘲笑镜报,他们会拿自己知道而我们还不知道的事来讽刺镜报,他们更会歪曲事实,偷换了概念用他们所谓的大义来攻讦镜报。
可是,请大家牢记,为天下苍生做了些什么的人,永远比那些什么都不做的人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