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深深看了一眼躺在缚辇上的何宛儿,用力挥了挥手。
一旁等待许久的民夫将她抬了下去。很快,城里又响起了一片哭声,那是即将随何宛儿躲进地道的孩子们在和父母分别。
说是分别,其实很多孩子早已失去了双亲。他们能做的就是看着别的小孩抱着父母泪如雨下,再自怜身世地嚎啕大哭。
比起早已残破不堪的城郭和伤亡惨重的大人们,孩子们才是未来。只有让他们好好地活下去,才能告慰那些牺牲者的在天之灵,才能给未来的兴阳留下一点点希望的种子。
至于何宛儿——她是被萧靖的人打晕的。
战况愈发惨烈,对她的保护也越来越难以周全。就在一个时辰前,城上的防卫圈出现了一个较大的缺口,顾此失彼的萧靖完全没注意到远处飞来的流矢,而何宛儿竟然试图用娇小的身躯为他挡箭!
幸好那支箭射偏了一点点,只是堪堪擦过了宛儿身上的皮甲,否则萧靖怕是要追悔莫及了。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于是,狠下心的萧靖命随从打晕了何宛儿,他到现在还记得宛儿晕倒前那满怀幽怨和悲伤的目光……
不过,也只能如此了。
地道里安排了擅长看护的妇人。她们会照顾所有的孩子,直到危险彻底过去。
萧靖一点都不担心醒来的何宛儿会做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如果她不管不顾地冲出来,就会将所有的孩子置于险地,极是善良体贴的她就算再怎么想死在外面也只能忍耐着在地道里活下去。
只要她活着就好!
与何宛儿一同进入地道的还有厚厚的一摞纸张,那是萧靖在这些天写下的所有的稿件。
当宛儿重见天日的时候,这些故事也会流传开来。用不了多久,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兴阳县城的英雄们经历了怎么的战斗,他们视死如归、勇敢无畏的气概也会被世人传颂。
天边,一轮残阳如血。萧靖拔出已有些卷刃的佩剑,高声道:“胡人猖狂,南下前还曾放言只需月余便可踏遍南朝,如今又是如何?我等以疲弱之军困守孤城至今已有八日,虽死伤枕籍,却不曾让城下的虎狼之师撼动城中的一草一木!
事已至此,很多事都是有目共睹。当着各位袍泽,在下也不再讳言了:今日的兴阳城已危如累卵,萧某‘城在人在,城破人亡’的誓言怕是就要应验了。
不过,我的家乡有句话: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就算注定有死无生,在下也要多拉上几个垫背的。想要老子的命?我就是死也要咬你一口肉下来!”
话音刚落,城上就是一阵喝彩:
“公子说得好!嘿,胡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俺这几天就砍死四个胡人了,他们再来俺就再弄死四个。一个换八个,值了!”
“耿老三你真是没出息,胡人不把咱当人,咱又何必把他们的性命说得那么值钱?要我说,杀够二十个北胡人才算够本,我前前后后干掉十七个了,等会儿再努把力,应该就能回本了!”
“小老儿没有别的能耐,就是这一身筋骨还有把子力气。一会要是有北胡的贵人上来了,你们都滚远点,小老儿抽冷子抱着他从这城头跳下去,倒要看看有头有脸的胡人是不是铜皮铁骨。嘿,一条贱命换个北胡贵人,这才是真的值了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半天。待声音渐渐沉寂下去,萧靖方道:“我等奋力死战、力抗数倍于己之强敌,既不负这一片皇天后土,也对得起兴阳城、对得起死去的父老乡亲!从此,胡人将不敢正视我大瑞,天下间也再没有人敢轻视我大瑞儿郎!”
“大瑞!”
不知是谁带了个头,城墙上的所有人都喊出了这两个字,就连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伤兵都张开嘴巴发出了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
渐渐的,汇集到一处的声音变成了声浪。不仅城中的鸟雀全部受惊飞上了天空,许多胡人士兵也不知所措地走出了营帐,脸上满是骇然之色。
在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最后时刻,一群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战士以浑身的血气发出了声震山河的最强音!
良久,弥漫在空气中的吼声渐渐消散,沉闷的牛皮鼓声再次响起。无数北胡人列队压向了城墙,他们都想用血与火再次证明一件曾被证明过千万次的事:即便下了马,北胡的勇士仍然天下无敌!
这次,或许真的是最后的一战了!
几十里外的一个地方有着不逊于兴阳县城的紧张气氛。
营帐中,焦躁的陆珊珊走了一圈又一圈,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舒缓自己的情绪。
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的她在一个时辰前进入了梦乡,可惜没过多久就被噩梦惊醒了。醒来后,她觉得有种莫名的不安萦绕在心头,而且那种危险临近的紧迫感还在一步步地加强,慢慢强到了几乎要让她窒息的程度。
一定是那边出事了!
银牙紧咬的陆珊珊停下了脚步。几个呼吸后,恢复了淡定从容的她对着帐外唤道:“来人!”
帘子被掀开了。待看清进来的那个人,陆珊珊的表情先是从平静变成了惊讶,接着又从惊讶变成了厌恶。
“查木昭?”她瞪视着面前的大汉,一字一句地道:“这里是我的大帐,要领命也应该是我部族的人进来。你是陆冲的将军,为什么会在这里?”
陆珊珊的态度很冷,查木昭却丝毫不以为意,笑呵呵地抚胸道:“既然可敦问起,属下也不敢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