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左右都这么说,李煜素来没什么主见,也就听从他们的话了。
这一天,是十一月二十七日,也是宋军准备发起总攻的日子。
金陵城外的杀喊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千军万马准备从三面攻入金陵城,锐气冲天、势不可挡。
一轮弦月悬在天空,夜幕笼罩下的宫殿,静谧中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嫣莞悄悄走至李煜的宫殿外,见李煜与几个侍臣正在里面商谈,气氛紧张肃然。
几位大臣进去拜见李煜,一人焦虑道:“自古以来就没有不亡的国家,投降也无由得全,只是徒取羞辱罢了,请背城一战。”李煜握住这位大臣的手,哀伤落泪,没有同意,但听那大臣道:“如此,则不如诛臣。”
李煜垂泪道:“气数已尽,此乃天意,卿徒死无益啊!”
“臣当大政,使国家至此,即便大宋朝廷不杀臣,臣又有何面目面对天下士人?”
这大臣匆匆抽手离开,真有一股视死如归的气概。
嫣莞默默站在夜色中,哀伤无言,怆然泪下。举目四望,这些美轮美奂的宫殿、精美绝伦的雕栏玉砌,这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有她所有美好的回忆,可是如今金陵城将陷,该怎么办?
夜半,宋将整军成列,攻至宫门外。
“报!”一侍卫火速冲入宫殿,道:“国主,宋军已攻至宫门外了。”
李煜一脸颓然地跌坐下来,魂不守舍,忽而又神色坚毅道:“宫中准备了木柴,社稷不守,孤当携血属赴火,自焚而死。”
“国主,万万不可啊!”“万万不可啊!”“万万不可!”“……”“……”
左右脸色惊_变,泣涕如雨,纷纷劝李煜不要自焚。
站在外头的嫣莞亦是泪流不止,啜泣声不断,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平生第一次感到了如此恐惧,那是濒临绝望的恐惧啊!
在左右的劝说下,向来没有主见的李煜自内而出,准备开宫门奉表纳降。
嫣莞瞧见了,吸了吸鼻子,上前去说道:“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出去?我们想办法逃走好不好?”
她不懂外面是什么情况,她一点都不懂,而且她也真的好害怕,害怕他这一去就不再回来了。
李煜看了她一眼,伤感道:“哥哥不会有事的。”
言罢,他又命令宫女送她回去,然后带领侍臣们继续往外走。
嫣莞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依旧是泪流不止,她不懂为什么要有战争,她从来都不懂,她只愿她的亲人们平安无事。
今夜开宫门投降后,宋军是会留他们一命?还是会血洗宫殿?
“国主!国主!国主呢?”一个宫女急匆匆赶来,神色慌张。
嫣莞转头望去,问道:“何事如此紧张?”
这宫女道:“我们家娘娘要自焚啊!”
嫣莞愣了一下,很快瞧见迷茫的夜色中升起了火光,眉心不由一蹙,那是澄心堂的位置啊!
当日李煜让黄氏烧掉澄心堂的书籍字画,难道说她想不开,连自己也要烧掉?
“你说的可是保仪姐姐?”
“是啊!”
嫣莞匆忙赶往了澄心堂,想要去阻止这件事。她真是不明白了,好好活着不好吗?为什么一个个都要寻死?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任何一个生命就这么死去。
澄心堂的火烧得很旺,火势冲天,那一张张名贵的字画,就这么顷刻间化作灰烬。
迷茫的火光里,黄氏端坐其中,鹅黄衫子茜罗裙,如平日里那般的淡雅清新。
嫣莞见状,焦急大吼道:“保仪姐姐,你快出来啊!”随即又对宫女们道:“快去叫人,快灭火啊!”
“是。”宫女们立即去端水灭火,可是火势太大,一时间根本灭不掉。
黄氏望向她,笑得温婉。
就如嫣莞记忆中那样,这个女子无论面临什么,始终都是那般优雅从容,眼中含着浓浓的忧伤,眉宇间隐然有书卷之气。
嫣莞焦急劝道:“保仪姐姐,你别傻了,好好活着不好吗?你快点出来啊!”
黄氏缓缓开口说道:“曾经,我是闺阁中的小姐,是父亲的掌上明珠,有好多人都疼我爱我,可是家破人亡之后,我被俘到了这儿,变得一无所有。我又有幸被国主赏识,掌管澄心堂的书籍字画。过去无数个日夜,与我相伴的就是这些书籍字画,可是国主说城破之日,要我将这些书籍字画都焚毁掉。他不知道,这些书籍字画,就跟我的性命一样重要。”
嫣莞真觉心急火燎,流泪道:“你说的我一点都不懂,我现在只要你出来,要你好好活着。你快出来啊!”
黄氏坐在那儿,安静地笑着,宛若什么都没有听见般。
火光好大,烟雾弥漫,嫣莞忍不住咳嗽了几下。
几个宫女劝她离开,她执意不肯,催促她们快点灭火。
一盆盆水飞溅过去,经过好久的折腾,火势小了下去。几个宫女冲进去,将已经昏迷的黄氏抬了出来。
嫣莞焦急地看了一眼,命令道:“立刻把人送回去,快找太医过来看看啊!”
“是。”宫女们立即照办,纷纷忙碌起来。
太医赶来后,好不容易才保住了黄氏一命,而净德尼院的八十多个女尼看到宫中起火,全部自焚而死。
这一夜,嫣莞算是筋疲力尽了,抬头望去,但见天边晨光微露。
她微微蹙起了眉头,心下焦虑不安,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