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十指拨弦,琴声忽起,却没有惊动任何人,即使近在咫尺的李公甫等人亦毫无所觉。因为他的琴声毫无滞碍地与高台上女子弹奏的乐曲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只有那高台上的女子似有察觉,身躯微微一震,却并没有向这边张望,仍只继续弹奏古瑟。
琴瑟相和,那曲声初时如从淙淙流水,缓缓涤荡心头尘渍。只是人心难测,贪嗔痴无尽,爱恶欲无穷,化做一层厚厚的硬壳将一颗心禁锢起来。任凭那流水反复冲刷洗涤,不仅不能将这层坚如磐石的尘垢冲开,反而因为这层阻隔而渐渐变得凝滞起来。
那琴瑟和声愈来愈低沉滞涩,到最后渐至于完全消失。便在广场上陷入一片无声的宁静,而先前沉醉于琴瑟之声、面色渐转平和的众鬼也稍有复苏之象。
蓦然间,那合奏的琴瑟如霹雳大作,石破天惊又连绵不绝的雷霆无休无止地轰在众鬼心头,将他们心灵外禁锢封闭的那一层硬壳劈得粉碎。
便在众鬼尽都在暴烈琴音下战战兢兢汗出如浆,过往的一切恩怨情仇尽都一幕幕在心头闪现随即化作泡影破碎消散。
那琴瑟和鸣之声愈拔愈高,到最后已如人凌绝巅分寸不可再高出一分一毫。陡然间,琴声又急转直下,由高昂转为平缓,仍如澄澈清流缓缓流淌,将众鬼心头已经被高昂琴声震得粉碎的污垢尘埃洗刷一空,一颗心登时变得晶莹剔透,不着纤尘。
不知何时,挤满整个广场的怨魂冤鬼都已满脸泪痕,脸上神色却又是一片祥和。
琴瑟之声戛然而止,众鬼随之张开双目,齐齐向着高台之上顶礼膜拜,口中高声念诵道:“多谢娘娘消除我等恶业,拯我等脱离苦海!”
他们一边叩拜一边念诵,反复几遍之后,便有一些鬼魂化作青烟消散,却是散去了冥界阴气与本身执念融合凝聚的形体,一丝真灵径入轮回转世去了。
广场上消失的鬼魂越来越多,渐渐地归于宁静,终于最后一个鬼魂也带着一脸的感激之色如烟散去。
这时李公甫等人也清醒过来,只觉得听过这一曲之后,身心之酣畅难以言说,甚至各人的修为感悟也隐隐地有了一丝提升。
清醒之后,众人也都察觉十方的作为,登时都睁大眼睛盯着他。
十方被众人盯得有些尴尬,干笑两声挥手将那张古琴收了起来。
李公甫意味深长地叹道:“十方,你似乎总有层出不穷的能力来带给我们惊喜呵。”
十方正不知该如何回答,那高台上的女子却轻轻飘落在众人面前,算是为他解了围。
白素贞上前与女子相见,相互行礼之后称姊道妹好一阵亲热,半晌后才携手来与众人相见。
女子向众人盈盈施了一礼,柔声道:“锦瑟见过诸位。”
她自称“锦瑟”,想来这便是她的闺名。
李公甫代众人致意道:“娘娘客气,今日多有叨扰,倒是我等于心难安。”
锦瑟含笑道:“我与大家都是素贞妹妹的亲友,彼此便不算外人。之前料定有客将至,我已命人备下些薄酒粗蔬,还请大家不要见弃,略略饮用一些。”
寒暄已毕,她美目流转间,目光已落在十方的身上,上前几步再施一礼道:“方才幸得大师以琴音相助,锦瑟才得以将这满场的鬼魂全部消业度化。否则,以锦瑟一人之力,最多只有十之三四的效果。”
十方亦还礼笑道:“不敢当女施主言谢,贫僧不过稍尽绵薄之力而已。”
旁人看着这两人客客气气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都觉得再正常不过,唯有李公甫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总感觉两人之间似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东西,若非要用个近似的词语来形容,那便是……暧昧。
锦瑟并未再与十方多半点言语或眼神的交流,在亲自引着众人前去赴宴的一路上,也只是与白素贞说笑。只是愈是如此,李公甫愈觉得其中必然有些问题。
众人来到一间颇为轩敞的厅堂,堂内果然已经排布好丰盛的筵席。
在锦瑟的盛情邀请下,众人一起入席分宾主落座。作主人的先举杯之意,而后是客人敬酒,又有白素贞在其中为双方调节气氛,而锦瑟也是与白素贞一般温婉又不失大方的秉性,酒过三巡之后,双方已是宾主皆欢,甚为相得。
酒席间白素贞趁机问起黑山老妖的底细。
锦瑟停杯答道:“纵使妹妹不问,姐姐也是要对你说一说的。若有可能,我希望你们还是不要与这老怪起冲突,只因这老怪的实力委实可怖。
“他的本体原是这冥界中深藏于地底的一座磁山,历经亿万年而开启灵性,又经数千年修成元神,从此招兵买马在冥界割据一方。当初冥府因他肆意掠夺阴魂,或用来充为奴兵,或用来祭炼邪门法宝,遂派出一支鬼兵征剿。
“在那一战中,黑山老妖未遣一兵一卒迎战,只是将本体从地底拔出,化为一座百丈高下的黑山峰,任由冥府鬼兵用尽手段随意攻击了三日三夜。将整支冥府大军耗得精疲力尽而自己毫发无伤。随后他展开由本体天赋演化而来的磁场结界,凭借庞大无匹的元磁之力将这支鬼兵碾为齑粉,没有半丝残魂可以逃逸。
“经此一战之后,冥府便默认了黑山老妖这一势力的存在。而黑山老妖也似乎并无太大的野心,势力扩展到一定范围后便固步自封不再扩张,虽然仍不时大肆抢掠游魂野鬼,但冥界的游魂野鬼本就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