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这日,县学堂外比考试那日还拥堵。
来看榜的文人士子把街道挤得水泄不通,这一年一度除夕之外,就属放榜这日最欢庆,就算不是读书人,普通百姓也喜欢跑过来瞧个新鲜,看看今年又是谁家的公子后辈给家族增了光。
小贩们也瞧准了商机,在外头摆起摊来,趁着人多喜气,不少人都乐意买点零嘴。
那些不关心的却要远远绕开这条街,否则不费半个时辰没法钻出去。
“让让!让让!今年的案首来了!大家让开,让案首先走!”
沈子文身旁跟着好几个人,都是他的同窗,一齐为他开道。
梅雪嫣和陈君生在人堆里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被这伙人给推开了。
陈君生不满地说道:“学堂乃清雅之地,这拉帮结派的真是有辱斯文。”
虽是书生,好歹都是男儿,梅雪嫣跟他们比起来,跟一群好斗公鸡里头的小鸟一般,赶紧退开到一旁,她可挤不过来。
徐师爷已经送榜到林府,她陪陈君生来图个新鲜。
“好生热闹!我从来没见过这景象呢!”
人头攒动,梅雪嫣顾不上脚被踩踏了好几下,只觉得新奇好玩。
“嫣娘你小心着,我看我们还是去旁边躲一躲吧,哎!我的鞋!”
陈君生低头弯腰去找鞋,再起来时帽子都挤斜了,看着他的滑稽样,俩人都乐不可支。
沈子文已经占据了一个考前的好位置,如众星拱月一般。
“哟,这不是梅姑娘吗?姑娘要不到我这边来,人多眼杂,别伤着了。”
沈子文看起来意气风发,彬彬有礼。
梅雪嫣笑着拒绝道:“多谢公子,不过我这边能看清,就不劳驾了。”
“那我就不强求了。”沈子文负手说道,“说起来,那日是在下的不是,先出言不逊,这几日在下反思自省,觉得当日言行不妥当,在下向姑娘道歉。”
沈子文心想,我已经是稳妥的案首了,以后就是云泥之别,还跟一个丫头计较什么?他先赔礼,以后梅雪嫣只会是他才名的锦绣添花。
“公子不必,我已经将此事忘了。”
梅雪嫣摆首,她没放在心上,要是时时刻刻记着那些鸡毛蒜皮,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多累啊。
“沈兄大度,实乃我辈楷模啊!”
“是啊,沈兄此举,谓之高风亮节也不为过!今年的案首不是沈兄我都不服气!”
沈子文达到目的,和同窗们自谦几句。
“你怎知你一定是案首?榜文还没张贴出来呢,难道吴县令亲自登门送榜了?”
梅雪嫣有些摸不着头脑,徐师爷都把奖状送到林府了,沈子文却说得煞有其事。
“县令大人政务繁忙,怎会为区区童生送榜?”沈子文对空拱手道,“在下的自信来自于肚子里的墨水,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陈君生带些酸意说道:“他已经私下找了林氏学堂和县学堂,那几位有些才名,可能跟他争案首的人,比对了一下考题答案,他是错得最少的,连那几个人都承认沈子文最好,其他人就更不如了。”
“梅姑娘,你考得怎么样?”
沈子文态度十分诚恳,陈君生想骂他小人得志都不行。
梅雪嫣简略回道:“我自己十分满意。”
沈子文笑了几声,只当她是死鸭子嘴硬,没脸说出来。
“姑娘尽力了就好。”沈子文安慰道,“毕竟我等都是自小在学堂就读,可姑娘勇气可嘉,尽管中途弃考,那也是值得敬佩的,听陈君生说,你是开考前三日,借了他的手抄本才开始读书的?”
“嗯,我没上过学堂。”
沈子文这伙人都大笑起来,读三日书连字都认不全吧?就胆敢来考乡试,真是人多了什么笑话都有。
梅雪嫣不爱搭理他,随他们笑好了。
陈君生十分无奈,又气自己没他那本事,他连能不能考上童生都是问题,拿什么去争案”
“沈子文讨人厌,可偏偏有些才学,恐怕今年的案首真的是他了。”
“君生,你不比他们差的,不用妄自菲薄。”
梅雪嫣拍了拍他的肩膀,陈君生抬起头来,见她笑意盈目,眼睛跟月牙儿似的,自信的神采感染了他,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心慌了。
“你也是,嫣娘。”陈君生捏了捏拳头说道,“虽然你弃考了,但是你读书的日子太短,明年大有机会。”
梅雪嫣挠了挠头问道:“谁说我弃考了?”
“诶?那日我问冯院君,他说你中午就走了,难道不是弃考吗?”陈君生脸色一变道,“难不成,你被冯院君赶出考场的,这可坏了……”
梅雪嫣哭笑不得,原来陈君生一直安慰自己是这事啊。
“我没有啊,我是答完了题,实在没事做,就交卷了!”
陈君生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惊讶道:“哈?你半日就答完了?全答完了?”
“是啊,我还想着省一碗米,吃了中饭再走的。”
这下轮到陈君生哭笑不得了,他们一日之内要考完都紧巴巴的,生怕时间不够,连出恭都尽量憋着,而梅雪嫣优哉游哉地吃了饭回家……
“嫣娘,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害我担心!”
梅雪嫣嘟囔道:“你也没问我啊……”
不知谁大声地喊了句:“来了!来了!”
所有人都一拥而上,踮着脚昂着头,生怕看不到里头的景象。
县学堂里冯秋墨走出来,手中拿着的就是万众瞩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