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厅之上,站在大夏王朝权力巅峰的女人,实际也就是二十几岁的年龄,比徐风恐怕大不了几岁,骤然一看,漠然之色里还有一种年轻女人的拙稚。
以这样的景象,任谁也想不到,这是一个主宰亿万生灵的半神。
但就是这个长居深宫之中,不显山不露水的女人,在淳化初年,做了一件轰的整个大陆的事情。
她亲下口谕,率数千虎贲军,剿杀三位辅政大臣,以及他们的亲属、门人、同乡、师生,叔伯之侄,无论妇孺老幼,近万人全数屠戮。
传闻那些执行命令的虎贲,都杀红了眼,斩首的刀都砍钝了几十把,而夏敏公主,于血海尸山中,冷冷的坐在白色的皇撵上,慢悠悠的吃着手里的一串葡萄。
四位辅政大臣,她灭了其中的三位。这三位辅政大臣正是反对夏末梁继位的中坚力量,而硕果仅存的一位,就是如今的丞相吕公权。
当年,吕公权没有表明自己的拥立态度。然而任谁都知道,在政治上,没有态度,就是持反对态度。
吕丞相就在朝堂之下,夏敏公主就在皇帝之侧,他们的目光没有相遇,只是虚无缥缈的落在朝堂上不同的位置,饶是如此,仿佛有两团急剧膨胀的野火在大厅里燃烧,众位大臣只感到无尽的压力,朝服背后,渗出丝丝汗水。
公主发髻微动,目光落在了府尹董飞熊的身上。瓷白的脸庞荡起一丝轻笑,好像是赞誉,又好像是鼓励。
董飞熊脑子里嗡的一声鸣响。
他知道终于到了站队的时候了,墙头草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因为有一道猛烈的风,专门为他这颗草而起,他不得不倒向一边了。
董家数千口人,是死是活,就在今日了!
董飞熊想着,猛然向前跨出一步,大声说道:“臣,自举为青衣试主官,代先太尉未竟之职责。”
……
刷,朝堂上无数目光聚集在列众而出的董飞熊身上,少年天子脸色一变,抓着龙椅的手,微微颤抖。
虽然是玩乐天子,但骨子里还有少年的那点傲气,他知道朝堂上一半以上的大臣都是姐姐的,另一些是丞相的,但他也期望有亲政的一天。
而产生这种期望的根源,就是如今跪在堂下的府尹董飞熊。因为这个官员,置身两种势力之外,只效忠大夏,或者说只效忠自己。
以夏末梁的性子,如果董飞熊去宫里求他,当然会给他做这青衣试主官,甚至直接接了太尉之职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这董老鼠却给公主充当马前卒,甚至不惜在吕丞相面前,在群臣面前。
你也要叛了朕!
夏末梁心中一沉,知道按照例行规矩,此刻应该转过脸看一看姐姐。以表明自己的愚蠢,表明自己是公主殿下的应声虫,这一转头,会被朝堂上的所有人解读成:“姐姐,该怎么办,你赶紧替我拿个主意吧!”
但他不得不假意征询公主的意见,因为他惧怕这位姐姐,怕身旁那位老太监,怕皇宫后院,万年深井里的饕餮,也怕自己成为寝陵里无数暴毙天子中的一个。
夏末梁转头,迎上的是一张笑靥如花的脸庞,上面写满了关爱和让人安心的担当,而他只觉得冷。
平静而充满自信的声音,在朝堂廊柱之间流转。
“我大夏有的是勇挑重任的官员,青衣试乃是扭转大夏国运的盛事,吉时不得再有拖延,董府尹既然有此勇毅,我看可以。众位可有异意?”
朝廷之上雅雀无声,左都御史眉头微皱。
“我大夏”什么时候一名公主也敢以大夏主人自居!
“不得再有拖延”这是命令的口气,而直接问众人有何“异意”,表明了,要看谁敢反对。
左都御史一心谋国,为人向来耿直,往昔对居于两种势力之间的董飞熊还颇有惺惺之意,今天才发现自己是瞎了眼。
能活着站在朝堂上的,没有一个是傻子。他不敢直接非议公主,却昂然向前数步,施礼,然后说道:“朝堂之上,有的是老成谋国的官吏,驰骋沙场的将帅,任谁做青衣试主官老臣都不反对,唯独这位董府尹,臣有微意。”
“哦,御史尽管直言,说来听听。”
公主显得饶有兴致,轻拂衣袖,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坐姿。
“大夏自有威仪,选任官吏皆是相貌堂堂,威德兼具之辈,况且青衣试大典,四方来仪,天下瞩目,以董府尹之才具,当然堪此大任,但……但是,不是……”
朝堂之上,非议一个官员的容貌,左都御史意思表达到了,下面的话,再说就显得有失礼仪了。
意思说道这里,那位高居上位的公主,自然知道御史指的是什么。
众人听闻,没有想到,一向快人直语的左都御史竟然从这方面说起,心中不由莞尔。
但也是片刻功夫,轻松的气氛渐渐浮起一层严霜。因为公主并没有接左都御史的话,
气氛陡然直转,左都御史不知如何自处,木然站在朝堂之间,怀疑自己言行是不是过于唐突了,抬头望见公主冷若冰霜的眼神,猛的打了个激灵。
董飞熊那里敢自辩,把头埋的更低,好像场间的事情与他完全无关一样。
今日朝会之前,董飞熊特意打扮了一番,但底子在那里,无论如何打扮,也显示不出半点威仪。在众多身材高大,容貌俊朗的文臣武将之间,佝着身躯,显得越发不堪。如果不注意,甚至容易被人忽视,因为他又瘦又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