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最醇的酒,还有最直截了当的女子。
钱货两讫,婊|子无情。
没有比这更适合磨练这些少年杀手的地方。
于是,这传统便一代代延续了下来。
苏长歌后日便要去出第一次刀了,因此,也被柳易带到了这地方。
在他的心中,血海深仇尚不得报,哪会起什么旁的心思。
一家被灭,连远在章安的舅舅家也难以幸免。
那一夜,到处都是血,鲜红的、散发着热气和腥味的鲜血流满了整个院子,染红了池塘。舅母将他塞到柜子底部的洞里,嘱咐他不准出来,然后出去接小表妹,这一接,便是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苏长歌在在院子外的门槛上看到了趴伏着的、一脸血污的舅母。
她的一只手伸出门外,攥得紧紧的。
苏长歌使出全部的力气,方才掰开舅母已然僵硬的手。
一角桃红的小布轻飘飘的坠落下来。
那是小表妹惯常喜欢穿的颜色。
带着春天气息的桃色,淡薄的红像是晕开的月季花汁,如初绽枝头的娇嫩花朵。
苏长歌沉默的将布料拿着放入怀中,然后四处搜寻起来。
一片狼藉。
摔烂的桌椅,横倒的尸体。
一个个不久前还生动不已的脸庞此刻只剩下了黯然的死灰。
整个赵家,没有一个活口。
苏长歌看到舅舅被砍断了一条腿,整个身子都倒在浓稠的血泊中。两位表兄也都腹背中刀,血流一地。
四下找遍了,都没看到小表妹的身影。
苏长歌隐隐松了一口气。
他折回厨房,寻了油、酒还有火折子,四下淋了,点起了一场大火。
刚出宅子不久,就听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怎么起火了?难道还有活口?”
“那苏家的小子还没弄死,这火可能是他放的~,看着火势刚烧不久,那小子还没走远,追!杀了他便是连升sān_jí!”
“没想到,这小子命还挺大,和苏家有关系的都死完了,他却没死!”
“废话,他要是死了,怎么轮到我们兄弟出手~~”
“那倒也是!他不死,倒是便宜了我们兄弟几个,合该我们命里有这一场富贵!”
“休得啰嗦,快走!晚了就让这小子跑了!驾!”
苏长歌躲在林子内,听着那嚣张至极的交谈声,握紧了拳头。
奔跑,一路不停地奔跑。
不敢停歇,因为害怕一旦停下来,就没了继续往前的力气。
他还不能死,他要活下来,然后报仇!
之后,四处找杀手的他被收入暗枭堂,改名长歌。
一杯杯酒滑入喉咙,那些酸涩的往事像是前尘旧梦,现在想来,已经是隔得极远了。
他曾暗暗跟过那些人查看,并没有嫣然的身影。
小表妹可能是死了。
他想。
那地上有残缺的肢体,苏长歌看过,却没在意。后来午夜梦回想起,方才惊觉,也许,那里面就有小表妹的一部分。
酒入愁肠,眸色却越发冷厉清明。
好在,来寻欢的人也没有一个注意到坐在角落里他,不然定会被那杀意涌现的眸子骇上一大跳。
隐约的乐声和叫好声混成一片嘈杂纷繁的景象。
而苏长歌,却在这闹嚷的尘世之外。
酒很快就饮尽了,苏长歌抬头,准备叫不远处候着的小厮再上一壶,谁曾想,不经意看到了那舞台中央半张秀美的脸。
手中的酒壶啪的一声落到了地上,碎成了一地。
幼年时的记忆席卷而来。
桃红小衫的女孩儿面带恼意的望着他,翠绿色的绸带顺着脸颊垂了下来。
“哼,和你玩真没意思!要不是大表兄他们都有事,我才不会和你个木头玩呢!”
那娇软的声音犹在耳畔,苏长歌的眼睛忽然有了微湿的雨意。
“嫣、然~~”
他站起来,轻声唤道。
那舞台中的女子却犹然不绝,自顾自拨弄着怀里的琵琶。
一直关注这里的红姨却是注意到了少年脸上的细微波动。
“我要她——”
苏长歌走到红姨面前,淡淡道。
“长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葵姬卖艺不卖身,只是个清馆儿......”
红姨道。
“我给她赎身,多少钱?”
苏长歌蹙眉道。
“长公子,葵姬的去留是由她自己决定的,我虽是君再来的老板,却也左右她不得。”
苏长歌闻言,足尖一点,跃入了舞台中央。
“跟我走。”
他说。
一众听演奏的人都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葵姬却丝毫不显慌乱,停下手中的捻挑,朝着苏长歌柔柔的问道:“我与公子素不相识,公子何出此言?”
“嫣然~”苏长歌艰难的唤道。
他本以为小表妹早已死去,不曾想,她却沦入了烟花之地。早知如此,他应该早些来寻她。
“公子,认错人了罢。小女子名唤葵姬,并不是公子口中的人。”
葵姬用满是柔波的眼睛看着苏长歌,轻声道。
苏长歌一时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苏家和赵家的惨案,他一直在不断的追查,多多少少明白了内情。
章安的舅舅家,是被自己连累的。
只要自己一死,苏家的所有便能被那个男人接收。
赵家,完全是被在那里消暑的自己所害——
而让小表妹沦入这般不堪的场所、失去了亲人和家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