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盈丰楼依水而建,岸边是一排绿茵茵的垂堤杨柳,树下停靠着食客的车马,宽阔的河面上商船行舟交织如梭,一派繁荣景象。
盈丰楼,乃是梅县最大的一家酒楼,楼高六层,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相传这盈丰楼自前宋初建,如今已有几百年的历史,门前还有自宋朝便屹立于此的彩楼和欢门,显得富丽堂皇。
此时刚至晌午,盈丰楼里已是人声鼎沸。一楼是大堂散台,当中还设有戏台,一桌桌的客人围着酒桌推杯换盏,酒保,茶博士来回穿梭,兜售着自己的酒水,点心和干果。
戏台上,耍戏法的陶不完正在表演落活,这落活是戏法的一种,区别于手上功夫的小戏法,落活是一种大戏法。
陶不完一身长袍,手里拿着一张毯子,手中的毯子一个起落,便变出一样东西。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草里蹦的,带水的,带火的,吃的用的……戏台上已经堆了一大堆。
人们明明知道他身上带了东西,可就是不知道怎么带的,火带在身上着不了,水带在身上洒不了,还能变的来去自如……总之他一个人变出来的东西,摆在台上,几个人都拿不走。
台下呷酒的客人看到精彩处,齐叫一声彩,掌声雷动间,引得陶不完又开始往外变东西了,这陶不完真不是白叫的,身上的东西似乎真的就是掏不完……
台下围桌而坐的客人当中,有一对青年男女。女孩儿似乎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每当陶不完从毯子底下变出一样东西,她就随着酒客们齐声喝一声彩,手舞足蹈地鼓起掌来,陶不完变到了现在,那女孩儿也从方才拍到了现在,惹得她一双小手已经拍得通红。
杨子安看了看身旁的郑小鱼,眼中充满了爱怜。这桌上青年男女,正是半个月前刚从福安村出来的杨子安和郑小鱼。
这些日子以来,郑小鱼的肉汤和各种海鲜汤,杨子安喝了无数,经过这些日子的修养,只剩半条命的杨子安竟然奇迹般的活了过来了,身上的伤势也已痊愈。
人言日久生情,这些日来的朝夕相处,他们二人早已情愫暗生。在福安村淳朴的民风下,在郑小鱼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在锲而不舍的王婆婆唇焦口燥地劝说下,杨子安终于没能抵挡住本就欲拒还迎的内心,和郑小鱼定了终身。
在福安村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杨子安也渐渐地迷恋上了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状态。。
可杨子安终究不是一个普通人,他爹爹是锦衣卫的掌权人物,他自己年纪轻轻,也已经是锦衣卫要员。
这些日子以来,每当他一个人独处时,眼前总是不断地闪现那日商船上刀山火海的情景,似乎在催促着他这个流连温柔乡的浪子!
一船心怀故土,坐船归乡的大明同胞,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死在了那些长毛鬼的屠刀之下!而他耳边似乎仍能听到那日一船男女老少绝望的哀嚎……
还有那六个跟着他不远千里地从北地到江南,又从江南到海上的兄弟,那六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这一路上,不知道为他这个外强中干的公子哥解了多少围!
那六个朝夕相处的兄弟,就是赤手空拳地面对着那些手持枪刃的长毛鬼,他们也毫无惧色!
人毕竟是有感情的动物,杨子安受不了自己良心的不安,他必须做出些什么!
杨子安摸了摸胸口上的剑伤,那名番人的匕首本是刺向他的胸膛的,可是老三和老五挡下了,他们一个被发怒的番人用火铳打烂了胸口,一个被剑刃刺了个通透。
而自己逃命用的木头,是老二和老四合力取下来的,他们一人被枭首,一人被破开了胸膛扔进海里……
几人当中的老大平日间最是沉默寡言,可是在定下计量,决定护他这个公子逃命的第一时间,老大就冲了出去!
长毛鬼对他们这个小团体的第一波攻势就是他一个人拦下来的,至于结果,当时慌乱的自己竟然没有看清楚!
为救他的命而丢了自己命的老大,他当时竟因为害怕,没有看清楚!
而那个平日间自己踢了无数次的老六,终于在那日“报了仇”,他是被老六踢下船的,落进水里前只记得老六的怒喝:“莫要回头!抓紧木头!”……
他的命是郑有船和郑小鱼父女两人救的,同时也是那些个忠义两全的汉子拿命换来的!
如果他杨子安不能给那些为他而死的兄弟们一个交代,他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杨子安伤愈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郑有船辞行!虽然杨子安舍不得郑小鱼的温柔可人,舍不得福安村的宁静祥和,可是他不得不走了,兄弟们尚有亲眷,他要担起这个责任!
杨子安知道现在朝廷的政策是片帆不得入海,这件事就算是上报朝廷,说不得最后的结果也是不了了之。
可是他总要试一试,不然他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对不起那些为他而死的兄弟,对不起那些个死在了商船上的大明百姓!
每每想到此处,杨子安就会心中发郁,他虽不是普通人,可是他也是个普通人。
他如果孑然一身,哪怕回去朝廷不重视此事,哪怕自己偷抢拐骗,哪怕落草为寇自己起一支队伍……
只要!只要能手刃了那些个贪得无厌又面目可憎的长毛鬼!
可是他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双亲健在,还有个未出嫁的妹妹,又是家中独子……他肩上的责任并不轻松,所以那些过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