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几人如此之大的反应,毕竟俞大猷所提到的毛公——毛伯温(字汝厉)乃是大明近年来最具威名的将领,五年前(嘉靖十九年)安南(今越南)在大明南境造乱,毛伯温以兵部尚书衔担任讨伐军经略(总司令),而毛伯温率军刚刚到达南宁,便使用传檄民众等手段将安南内部搅得纷乱不堪。安南头领在内外交困之下求降,献上了安南国的地图和户籍,嘉靖传旨设立安南都护府,安南自永乐之后再度成为了大明的领土。
但是好景不长,就在去年(嘉靖二十三年)北寇鞑靼大举入侵,嘉靖震怒追查下来发现是顺天巡抚朱方建议临时派驻备边的客兵回撤,此时又有人趁机诬陷毛伯温是背后主导而且将宣府、大同的客兵都撤回了,造成边关损失惨重,毛伯温被削除官籍发配边关充军。幸而嘉靖念在旧情赦免了毛伯温,允其返回江西老家。
李成梁在家乡铁岭卫就经常听说书人讲毛伯温妙计平定安南,最是崇拜,怎料刚刚踏足江南便听闻到如此噩耗。
其余几人明显是与毛伯温相识,面上纷纷浮现悲恸之色。
“惜哉毛公!”宋驰先是一声痛呼,“毛公复归吉水时宋某还曾去信询问寻觅时机酒叙一番,怎想如此之快便阴阳两隔。”
白墨生面上的筋肉抽搐了几下,在压抑自己内心的情绪:“当年白某与巨子游历天下,途径湖南郴州,与时任监察御史的毛公在绣衣坊下相遇,引为往年知己。”
牧战的悲伤更是直接,粗犷的面孔上已经流满了泪迹:“征安南,我老牧没少出力,还被被毛经略训斥了好多次。现在想想,那都是对我老牧的爱护。”
谢怀远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开口,不过脸上的悲伤神色愈发加深。
俞大猷看了众人的反应,心中本已经略微压抑下去的悲伤再度泛起:“都是那个天杀的竖子,构陷毛公!皇帝也真是的,怎么就不知道分辨分辨真假就降罪!”
“将军,慎言!”身后的部将一听俞大猷出言不逊,吓得浑身一激灵,赶忙出声阻拦。
俞大猷不满地横了部将一眼,但也心知这件事情怨不到嘉靖,一没廷仗二没真正充军,就是解职归乡,毛伯温当年三起三落,只可惜这次生了背疮,因病去世。
李成梁和白墨生对视一眼,虽然现在吃了江湖饭,但是作为一名大明的子民听到别人尤其是之前如雷贯耳的英雄人物,还是大明将领的俞大猷数落当今圣上的不是,颇有些兴奋的意味,连带着将刚才恸惜另一位听说过的英雄毛伯温的情绪冲淡了不少。
白墨生瞪了李成梁一眼,转身对身边的弟子吩咐了点什么,再徐徐开口接话道:“今上沉迷道学,对朝政确是有些少虑,东南倭寇,西北鞑靼,大明每一年都在祸患中渡过,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那安生日子。”
众人闻言也纷纷沉默,白墨生说了句大实话,但明显也是句废话,自太祖朱元璋开始大明几乎没有一年没有兵患,兵叛、鞑靼、倭寇、安南、西域、乌斯藏(西藏)等等都是问题。
这时那个之前被白墨生吩咐出去的弟子拿了一丛酒碗和一坛酒快步走回众人所在的厅堂内,小声回报:“阁使,属下在镇上酒楼取来了些陈酿花雕,如您嘱咐,属下留下了二两酒钱。”
白墨生满意地点了点头,告谢一声,接过酒碗和酒坛,为在座诸人满斟一碗,道:“今夜大战,驱逐了这伙来犯的倭寇,此是喜事;闻听毛公不禄,此乃悲事,悲喜同结,白某请诸位共饮此杯。”
“好,借此酒去尘浇愁,饮过之后我等再好好叙说!”俞大猷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从白墨生那里再拿过一个酒碗,“咕咚咕咚”倒满,缓缓起身,面朝南方,双手举奉,低声喝道:“与毛公共饮此杯!”
“哗啦”俞大猷将手上的那碗酒挥洒落地,以示对毛伯温的追思。
众人也纷纷起身,面朝南方,出声致意毛伯温,一口将碗中的酒饮下。
俞大猷看着众人满饮一碗,自己才慢慢拿起当属自己的那晚酒,低声道:“今夜再容俞某吟诵一首七律,乃是今上所作赠与毛公出征安南之时,诸位莫要怪罪俞某烦扰啰嗦。”
众人赶紧道不会烦扰啰嗦,缅怀英雄是众人共同心思所在,虽非今夜主题,但是怎么可能怪罪,更遑论众人要么与毛伯温相识,要么神交已久。
“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
“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
“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
“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先生解战袍。
“想当年,气吞万里如虎啊!毛公昔年教诲言犹在耳!俞大猷时刻不敢忘!”俞大猷抑扬顿挫地吟诵完嘉靖所作的《送毛伯温》,仰脖饮下那一碗酒。
吩咐弟子撤下酒碗酒坛后,众人的心绪平复,也都暂时不再提及毛伯温的话题,转而讨论倭寇的事情。
白墨生首先问道:“逊尧兄,近些年倭寇祸患日益严重,嘉靖二十三年倭寇大举入侵,东南沿海全线遭灾,数十万我大明百姓惨遭屠戮,朝廷当真就不管不问吗?据白某听闻在福建某些地方,海防卫所的守将居然强行要求沿海渔民搬迁内陆,渔民生计受损,更可恨还有人杀良冒功,以百姓的尸首当做倭寇战利向朝廷求赏。我等身在江湖,势单力薄,还请逊尧兄解惑,朝廷是真的要放弃东南吗?”
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