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看着探春,半晌,缓缓点头。探春见她这样表态,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勉强牵起笑容:“老太太且歇着吧。我回去想想还有什么能做的,咱们也得先做些准备才好。”贾母颔首答应,低声道:“你有分寸,我很放心。唯一嘱咐你一句:当心过犹不及。”探春称是,离去。探春这边的所谓准备还没有开始做,江南忽然传来消息:“甄家被抄了。”还不容众人从震惊中缓过来,宫中又敲了丧钟,消息传来:“甄太妃原本就病重,听见太上驾崩,既痛且哀,没撑过去,于昨夜三更薨逝了。”贾珍贾赦听了这个消息,不由得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太上意外,太妃病逝,甄家被抄。仔细算一算,竟是同时进行的事情!这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可真是难说得很了……贾珍想到北静王府昨夜悄悄送过来的消息,心里的那个念头,蠢蠢欲动。宫中传旨众官员诰命都去致祭,随班按爵守制。停灵大内四十九天后,请灵入陵,地名曰:孝慈县。这陵离都城来往得十来日的功夫,如今请灵至此,还要停放数日,方入地宫,故得一个月光景。两府的主子照说都该去的,两府无人,因此大家计议,家中无主,便报了尤氏产育,将她腾挪出来,协理两府事体。王夫人趁机托了薛姨妈照顾大观园中众姐妹,薛姨妈十分想要推脱,却被薛宝钗一口答应下来。薛姨妈便也挪进园子里来。薛宝钗又对贾母和王夫人笑说:“我娘一向跟林妹妹投缘。家里长辈们都不在,林妹妹身子弱,怕身边无人照管,不如让我娘去潇湘馆住罢?”却被探春一句话堵了回去:“因冯家也要去守制,冯将军跟卢伯母都要跟去,正愁芸姐儿没人管呢。我才答应了干脆让芸姐儿过来跟林姐姐作伴,倒是不劳烦姨妈了。”贾母因王夫人提出来了,也只好顺着她说:“倒是呢。姨太太进来了,只怕是还得帮着我们珍哥儿媳妇些,照管照管家里的事。到时候下人们来来往往的聒噪,林丫头大约反倒受不了。只得辛苦姨太太了。李家姐妹搬走后,凹晶溪馆便空着。芸姐儿来了,湘云只怕是必要跟她一起都住在潇湘馆的。不如姨太太住在哪里吧?”薛姨妈忙摆手:“我本来是来帮忙的,倘若竟然还要单设一处给我住,岂不是来添乱来了?我就住蘅芜苑。”当下安排好了,贾母等人便去了孝慈县。因主子们都不在,各处的大小下人们都做起反来。探春也不弹压,只管跟李纨私下里悄悄地把人都记下来。宝钗十分想要趁机做些事情,却每每被探春绕了过去。薛姨妈有些不悦,便叫了探春来敲打:“如今你太太、凤丫头都不在家,老太太又托了我,我便只好惹你们嫌了。只是你家里的事情,我原本就不懂,所以也就禁约禁约丫头辈罢了。那些管事娘子们,我可说不得。倒是我们宝钗,因被她姨妈几次三番地嘱咐托请,所以只好帮着你们管家。有些事,你一个姑娘家忙不过来的,不妨跟宝钗说。事情棘手了,她自然告诉我,我悄悄地给你们出了主意,把事情抹平了,等你们老太太太太回来,你也好交差不是?”探春笑着针锋相对:“姨太太好心,我原不该推辞。只是姨太太说得很是,不仅仅是姨太太,便是宝姐姐,一直也对我们家的事情不太摸得清楚。我们家不仅从王家来的人不少,李家有一批,史家也有一批。但最多的,还是我们贾家的家生子儿。这些人啊,乱得很,有祖宗当年留下的,还有跟着跑马出兵回来的,还有些干脆是战场的战俘。这些人,也唯有姓贾的他们还能忌惮三分——我便再年轻,也不能拿着这些事情来烦姨太太,让您坐蜡不是?您放下心,便有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处置不了的事情,不是还有我们珠大嫂子和珍大嫂子么?至不济也能先锁了柴房,不过一个来月,太太也就回来了,再办不迟。”话一句接着一句地扎薛姨妈的心窝,直说得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勉强笑了笑,就让探春:“那你就赶紧忙去,我不耽搁你了。”福嬷嬷在旁边只管冷眼看着,一字不发。宝钗听见消息赶过来,有些埋怨薛姨妈:“您做什么去招惹她?您没听见,前头老太太刚听见太上驾崩的消息,把众姐妹都撵了出去,唯有她跟着大人们留了下来?家务事上,这个家里,除了已经出京去了的凤姐姐,年轻的主子里头,哪一个比她更清楚明白?”薛姨妈忽然皱起了眉头:“你说,是不是因为她收了林之孝家的那个女儿做丫头的缘故?”宝钗又好气又好笑:“我的娘啊!你快打去妄想罢!已经引起了她的警惕,您竟然还想要去得罪人家的管家不成?”薛姨妈心里格外不甘心,一转脸看见了福嬷嬷,不禁问道:“嬷嬷可有什么好主意?”福嬷嬷板起了一张脸:“太太想要达成什么目的呢?若说借此机会在贾府为姑娘树立威信,那还不如让姑娘跟宝二爷走得更加亲密些。若说只是不想让三姑娘一家坐大,那还不如去私下里通过邢姑娘,去帮着二姑娘争一争理家的权力。这种时候,倘若因为咱们家不省事闹出了什么乱子,您想想太太回来可还有脸提起姑娘和宝二爷的亲事么?”薛姨妈被她说得顿时红了脸,讪讪地挥手让宝钗去了。思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自己带着小丫头只假作闲走,去了紫菱洲看望迎春和岫烟。谁知两个人一个都不在。留守的小丫头莲花儿告诉她:迎春去了李纨处学习家务,邢姑娘则去了栊翠庵找妙玉禅师下棋。薛姨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