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悬当空,阳光终于驱走了薄雾,给僻静的小村庄里洒下一片淡金。
如果没有几十个怒目圆睁的壮汉,没有暗藏杀机的紧张气氛,这里的一切,都会是安逸清闲的。
“你们这些外村人,居然敢欺负我们陈家村的人?是不是活腻了?!”一个露着黝黑膀子的壮汉首先喝道。
“是啊是啊,踢狗就算了,还伤人,简直是没有王法了!”
“不要以为你们是城市人就了不起了,我们庄稼人也有我们自己的血性……”
村民义愤填膺地说开了,声音越来越响,怒气越烧越旺,仿佛要与那炙炙烤着的太阳要比上一比。
安靳眼睛死死地盯着在众壮汉中间低低啜泣的女人,眸光燃起一丝怒意。他长腿一跨,已是挡在了曲夕的面前,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跟我走。”
话音刚落,他就一把抓起曲夕的手,朝着人群的缝隙里钻去。
安靳跑得极快,身体素质也不是这些寻常村民可以比的,单单用肩膀一撞,就能如破水之势,让人群生生地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可是,还没跑出两步,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强有力的拖拽。而这力道,正是从他自己的手上传来。
他回过头去,看见曲夕像是脚底在地上生根了似的。
“为什么要让我走。”她的声音很低很沉。可就算是这么小的声音,在闹哄哄的人群中间,听在安靳的耳里,也显得格外刺耳。
安靳手上猛拽,但是根本不能拉动她丝毫。
村民已经回过神来,将他们团团围住。此时的他们,已无处可逃。
安靳别过头,微叹一口气:“因为我有私心。我并不想你知道……”
“凭什么!”曲夕突然大喝,手上用力一甩,已是从他的钳制里脱身出来,“这是我的事情!”
她非常用力地,在“我”这个字上发音。
安靳深深地看她一眼。
曲夕没有理会他的眼神,而是将视线转向在人群外围的尹一阳身上。她微微冲他点一点头,随后将视线落在身边的村民身上。
环视一圈虎视眈眈盯着她的村民,曲夕的声音铿锵落地:“是我伤的人,我可以道歉,我也可以赔偿。但是,我……”
话还没说完,那个黝黑膀子的壮汉就中气十足地喝道:“有钱就了不起了是吗?有钱就可以随意伤人了?!有钱就可以目中无人无法无天了?!”
“我说了,我可以道歉。”曲夕直视着他的眼睛。
这个壮汉叫魏大龙,是这村里最身强体壮,也是最具有带头影响力的青壮年。他平素最爱打抱不平,适才也是偶然撞见哭哭啼啼一路奔跑的沈娘,缠住仔细一问,才得知到有这种事情。他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召集着好几十个同村就赶了过来。
可是,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那满腔的热血,好像是被人“哗啦”一声浇了冷水。
这个女人的眼神,实在是恐怖……
“那、那你倒是道啊!”他梗着脖子叫道。
“阿姨,对不起。”曲夕毫不含糊,冲着沈娘就是一鞠躬。
沈娘忘了哭,傻傻地看着曲夕,又看看她背后立着的安靳,心里毛毛的。
“我只是想来了解一些旧事,有些心急,不是有意冒犯的。”曲夕继续说着。
“哦,哦……”沈娘顿时觉得全身都有些不舒服了,手脚不知道怎么放才好。
她本来,就不想闹大这事的……是阿黄护她心切,一路咬着魏大龙的裤管拖到了这里的。
“所以,不要怪我。”曲夕说完,从包里拿出几张钞票,规规矩矩地递到了沈娘的面前。
“这,这怎么好意思……”沈娘退阻了几下,还是收下了。那红彤彤的票子,惹得身边的几个青年眼睛有点发直。
气氛一下子就有些尴尬。
“切,真没劲。”人群里有人发出轻蔑的声音,把手中的锄头在地上拖来拖去。
曲夕看看众人,正色道:“你们来得正好,我有事想问你们。”
这里刚好是一帮青壮年,最大的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几岁,最小的也就十几岁的少年,正是曲夕眼里最容易笼络的那种人。
并且这里,并没有先前反对声最高的那些年长者。
“你们知道陈教授以前帮忙领养一个小女孩的事情吗?”她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焦急。
魏大龙眼睛一闪:“你还是不死心啊……”
之前曲夕来的那一次,他躲在人群里面,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这话一出,曲夕就知道问对人了。她立马从钱包里抓出剩下的所有的钱,一股脑地塞到了魏大龙的手里。
“嘶……”人群发出既惊讶又嫉羡的吸气声。
“告诉我。”她的眼睛灼灼发亮。
魏大龙看看手中的钱,又看看曲夕的眼睛。
咯噔……他在心中大喊一声“糟了”。
但是,他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口。
“这个事情……我们陈家村,无人不知的……”
人群渐渐散去了,沈娘也吃力地抱着浑身脱力的阿黄,进了院子。安靳立在院角抽烟,而尹一阳则被慵懒趴在墙头的一只猫吸引了注意。
曲夕坐在屋里,一瞬不瞬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魏大龙,听青年干净而又质朴的乡音,慢慢地讲述那个故事。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了,别人口里故事的主角。
也没想过,这个故事,她宁愿从未听到。
……
*
那是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