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您又乱跑了,请和我们回去吧。”
为首一人拱了拱手,态度却不见丝毫谦卑。
傅念君仰头,看见那位伯父转回头依然对她微微笑着,那双漂亮的、眼尾微扬的眼睛中带着深深的遗憾。
她不由想着,同样是这样的眼睛,为什么她觉得长在陈娘子脸上那么丑恶,在这位伯父脸上就这么漂亮呢?
“我要走了。”
他说着。
傅念君点点头,“再见。”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下次再一起玩,等你腿好了。”
她笑了笑。
他也笑了笑,笑容中却没有一丝欢欣。
是傅念君看不懂的哀伤。
“你要……好好长大啊,念君,平安地……”
他的声音随着风飘散开去,他坐着的椅子被那为首那个高大的护卫推走了。
他们团团围着他,像一座座冷硬残酷的高山,阻隔她的视线。
让傅念君觉得他一定很难受。
“再见啊!”
她扬起小手臂大力地挥手。
没有人回答她。
他听到了她在身后清脆的声音,却只能低着头,被人推着,越来越远地离开……
再也不会见面了。
因为扬手挥舞,傅念君手里宝贝了一路的鞠球就这么滚落了,可她却没有注意。
好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这么舍不得。
小小的傅念君想不明白。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小丫头过来阻拦她:
“娘子,不能揉,奴婢先带你去洗手吧……”
傅念君睁开眼睛的时候,游廊上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他是谁呢?”
傅念君问那小丫头。
小丫头也才是十来岁年纪,哪里又会懂,只能对傅念君遗憾地摇摇头。
傅念君神情郁郁地被小丫头领回房去午休。
忘了掉在地上的鞠球,也忘了那棵青檀树,被詹婆婆抱在怀里无限温柔地哄着睡了一觉。
醒来后她才觉得心里的不愉快逐渐消散了几分。
詹婆婆搂着她,心疼每日都要用点心的小念君没有胃口,傅念君却一直只记得那位伯父漂亮而哀伤的眼睛。
“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呢?”
“或许明天吧。”
詹婆婆说着。
其实她也不知道傅念君说的是谁。
傅念君点点头,才总算有心思吃东西了。
当然,她也不会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没有人再提起他,他也没有再出现,随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这小时候与陌生人的片刻相遇会迅速地被淡忘,如同这个她讨厌了好几年,最后却还要努力想一想才能记起来的陈娘子一样,最终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等到她长大的时候,听闻人家说起淮王时,只是会讶异一句,“便是那个残了腿,从来也不出门的古怪王爷么?”
再笑着说:“当真是个孤僻性子啊,难怪有周绍敏那样的儿子……”
……
悠悠地睁开眼,傅念君发现天色已经暗了,房里点了灯,柔和的暖光透过自己身前半透明的帐幔落下来,罩下一片朦胧,让人恍惚地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傅念君眨眨眼,觉得眼睛无比干涩。
终究是回不去的,梦境只是梦境啊。
她扶着额头,心中却滑过一丝隐隐的痛楚。
梦中人自然不知是梦境,就算她有意识地提醒自己那是梦境,最后也会陷入身不由己。
可是醒来后,那青檀树下的人影却又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她小时候,竟然是见过周毓白的吗?
就在她的家中?
还和他这样地说过话……
是因为太久太远,所以她都忘了吗?
他不过是自己年幼时与自己见了偶然一面的“伯父”而已。
可是他的那句话此刻却一遍遍地在她耳边回放。
“你的名字,是我起的……”
傅念君深深地蹙着眉,右手不由自主地按住了胸口。
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深深地蹙着眉,她为什么会觉得那么难受。
好像小时候那种排山倒海而来的悲伤感觉又一次侵袭了她的全身,看着他被人围拥着推走,连再见都没有和自己说……
四肢百骸,都像浸泡在冰冷的湖水里一样。
很痛,也很不舍。
她闭着眼睛,发白的指节将胸口的衣服都捏皱了。
“娘子醒了!哎呀这帮偷懒的小蹄子,也不注意着点……”
芳竹见到傅念君已经坐起身,忙要来打开帐幔伺候傅念君起来用饭。
“娘子你怎么了!”
她惊叫了一声,谁料一看之下竟见到娘子这副模样。
她忙探手摸了摸傅念君的额头,只摸到一手的冷汗。
“娘子可是做了噩梦?别怕别怕,快快,去准备安神茶来。”
芳竹连忙仰头朝外喊道。
傅念君这副痛苦的表情,是芳竹第一次见到的,这梦得多厉害啊,叫她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娘子吓成这样。
她握住了傅念君的左手,甚至还能感觉到她整个人隐隐的颤抖。
“为什么……”
傅念君从牙齿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为什么她会有这样失常的状态?
明明是一个梦而已。
可真的只是一个梦而已吗?
她幼年时与淮王周毓白相见的场景,原本在她的记忆中被抹地干干净净的片段,却以这种形势清晰直观地重新回到了她的脑海中,自己还产生了这么大的反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