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毓白亲力亲为地制定了十分详尽的工程。
到三十年后,这套工程在太湖周边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他在濒临塘浦的圩田四周,筑造坚固的堤防。堤的高矮宽窄,就要视圩的大小、地势和周围水情而定,一般高五尺到二丈,宽数丈。堤上有路,以利通行;堤外植柳,以护堤脚。
圩周有闸门,以便旱时开闸,引堤外塘浦之水灌田,涝时闭闸,防外水内侵。圩内穿凿纵横排水渠道,形如棋盘;涝则排田水入渠,旱则戽渠水灌田。
圩内地势最低处,则改造成为池塘以集水。一圩方数里到数十里不等。
如此施行,圩田对一般水旱有很强的自卫能力,且其经济效益远远高于普通农田。
江南地区水路太多,纵横交错,从古至今朝廷也修建了很塘、渎、泾、浦,就是为了排洪,可饶是如此,江南还是在夏季频发水患。
“五里一纵浦,七里一横塘”,这里农田破碎,无法连结成片,且常常受天灾侵袭,每年的粮食产量很不稳定。
傅念君也知道在排洪方面不可能再继续去挖塘泄洪,官家要他做的也不是这个,周毓白把主意放在农田建设上,一点错都没有。
傅念君用手指蘸了蘸茶水,在桌上比比划划,很简单直观地把周毓白心里关于圩田的建设说了个一清二楚。
周毓白的视线从她的手指移到她低垂的眼睫上,她低眉顺眼不疾不徐地说着,很专注。
他眉心突然一跳。
他总觉得对她有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毫无由来。
他闭了闭眼,“你的先生是谁?谁教会了你这些?”
寻常小娘子,哪里会学这种东西,农田水利,她比那些舞文弄墨的学子们都精通。
傅念君看了他一眼,很意外在他眼里只看到一片平静。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计划被人戳破,还是说他其实胸有成竹呢?
傅念君想到了这件事的结局。
周毓白当然没有做错,可是有时候人定往往是很难胜天的。
没有人能够想象到来年江南地区的洪涝会是几十年来最严重的一次,他的圩田建设成了一纸空谈,无论什么,都被大水淹了个透,整个太湖流域,成了最严重的灾区。
朝廷的银粮一波一波发下去,罢免了好几个在职官员,因为民心需要稳定,总要有人出来背锅。
而周毓白,身为皇子,也无法被治太严重的罪,如此他无疑成了御史台攻讦的最佳对象。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仅仅因为是皇子,就可以随意这样胡来罔顾人命吗?江南一年的收成他担当地起吗?
他们总有理由。
傅念君不知道里头有多少人是真正懂得水利的,许多文人从年轻时就没有踏出过书房,他们的锦绣江山都在纸上而已。当然也有懂的人,知道周毓白没有错,可是没有办法,这个时候,即便是官家,他都护不了自己的亲儿子。
御史们的唾沫可以喷到官家脸上,可是因为太祖下令“不杀言官”,道理就攥到了他们手里,他们只需要一个结果。
所以周毓白受到了父亲的斥责,被革了一年的银米,连封王的时间都推后了。
一直到了几年后,江南地区渐渐缓过神来,圩田继续使用,慢慢地人们才见到这其中的妙处,可是周毓白却已经背负了几年的唾骂。
所以当傅念君开门见到是周毓白的时候,她很快从善如流没有掉头就走,她在心里也告诉自己,或许江南很多人命也能因此逃过一劫了吧。
之前她想选择周毓琛,他那件差事也有问题,但是海州盐场比江南水患要好,挺了两三年,说实话她也不一定真的有把握说服周毓琛。
“你这算什么?”周毓白说着:“你说明年会有大水患就会有吗?你凭什么?”
傅念君的手指点了点桌子,“凭天机。”
她的样子十分自信,又带了隐隐的骄傲,让周毓白突然无话可说。
前一刻还在和他大谈江南水利,后一刻就像个小孩子一般毫无根据地说这样的话。
周毓白说:“那依你看,太湖水利该如何筹措?”
傅念君道:“很简单。江南最不缺的就是河道,可是近年来,再挖洪塘显然不能够,但是许多唐以前的古河道淤结废弃,这样……”
她又用白皙的手指蘸取茶水在桌上比划。
“……把古河道挖通连接,清淤,从这时候开始到来年夏天还有好几个月,且江南的湖水不冻……”
她的神情很认真。
周毓白原本不指望她真的说出来解决的方法,可渐渐地却发现她还真不是个假把式。
“仅仅是这样就能抵挡你那几十年难遇的洪灾?”
傅念君无视他话中的调侃,只耐心地说下去:“还不够。我翻阅过一些书和县志,唐朝时有个叫人姚峤,他曾经拟订过一个太湖由苎溪向东南排水入杭州湾的方案。这一方案曾付诸实施,却因当时唐朝国势衰颓,工程过大而没有完成。如果继续挖掘的话……”
三十年后这个方案已经施行,傅念君觉得将它提早三十年也无不可,可以多救一些人的性命。
其实她也不是个悲天悯人的人,如果不是自己需要一个面对长公主的挡箭牌,她大概也不会主动做这样的事。
周毓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傅念君知道时辰不早了,“如果七郎不相信的话,随便您吧。”
她已经把该说的都说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