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州城,魏博节度使管辖,当初梁晖趁着辽军防守空虚,奇取了相州城,投了河东刘知远。耶律德光大怒,辽国大军北撤路过相州之时,耶律德光恨各处乱民的反抗,让辽军损失惨重,下令攻下相州屠城,以震慑天下。
可怜相州城,城墙单薄,兵马也少,哪里挡得住辽军的进攻,城破之后,辽军尽掳其妇女,其他人无论老幼屠戮一空。相州城犹如鬼域,尸横遍野,十数万军民惨死于辽军刀下。
耶律德光扬起马鞭,遥指着血色相州,大声道:“这便是背叛我大辽的下场。”
随行的故晋官员两股颤栗,无人敢说一句话。
耶律德光觉得无趣,又叹道:“大好江山,破败成如今这模样,谁之过?”
辽军继续北撤,这一日行至栾城,四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燥热,耶律德光觉得心绪烦乱,眼皮直跳,便指着远处的一大片树林道:“今天就在那树林中里宿营吧!”
麾下的辽军将士立刻准备,立营扎寨。
耶律德光又问左右,那树林叫什么名字,左右茫然不知,右仆射门下侍郎平章事张砺上前道:“此林叫杀狐林,据《纪异录》云:‘林nèi_shè杀狐,因以名之。’”
张砺,字梦臣,磁州滏阳人,早先在后唐担任掌书记。石敬瑭灭后唐后,投降了契丹,耶律德光欣赏张砺的才华,提升为翰林学士。契丹会同初年(注1),升任翰林承旨,兼吏部尚书,后随耶律德光讨伐晋国。
耶律德光眉头一皱,心中不喜,“狐”与“胡”同音,在中原人眼里,契丹人都是北方的胡人,似乎有些不吉利。
不过,他身为大辽皇帝,玉口金言,话既然说出了口,自然没有随便更改的道理。
士卒很快在林中立起金帐,耶律德光,心绪不宁,独自一人在帐中休息,不知不觉中,竟然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耶律德光听到一阵嘈杂之声,如鬼哭狼嚎般,十分刺耳,却又听不清在说什么。
“何人胆敢在金帐中喧哗?”耶律德光大怒,高声喝道。睁开眼睛,却发现周围静悄悄一片,并无人声。
“原来只是一场梦!”耶律德光自言自语道,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是相州城的杀戮太重,扰乱了思绪,这才会做这样的怪梦。相州屠城之后,耶律德光屡屡失态,已经不止一日了。
耶律德光睡意全无,站起身来,走出帐外。
天色已近黄昏,一抹夕阳从树林的枝叶间透下来,阵阵西风出来,说不出的凉爽舒服。不过,耶律德光觉得有些不对劲。
太安静了,数万大军的营寨不应该这般安静,就算是金帐附近,有禁卫特意弹压,也不应该这般安静,连鸟语虫鸣之声听不到。
这种安静,让耶律德光感到特别的孤独寂寞,教他十分难受。虽然他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这二十年的帝王生涯早已经让他习惯了孤独寂寞。
“中原皇帝称孤道寡,果然是有其道理的。”耶律德光想到,“世上没有哪个皇帝不是孤独寂寞的,人越往高处走,便越是冷清,高处不胜寒,走到了顶峰,也就只剩下朕一个人了。”
不知为何,耶律德光的思绪有些散乱,心中突然出现了许多无缘无故的感慨。
这不对!
“来人!”耶律德光警觉起来,帝王之心绝容不得半点人间的多愁善感,帝王之心是铁,是冰,但绝不能是水!
“陛下,臣在这里!不知陛下召臣何事?”
身后传来张砺的声音,吓了耶律德光一大跳:“你怎么走路跟猫一样?听不到半点声音?”耶律德光呵斥道。
张砺有些茫然,答道:“臣一直都是这样呀?岂敢惊动陛下?想是陛下想事情想得太入神,才没注意到臣。”
“张爱卿,你说说,朕这几年来南征中原,是不是杀戮太重了一些?”耶律德光不想多做纠缠,低声问张砺。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何有此说?”张砺明显不敢正面回答耶律德光的问题。
“所有人都这样对朕,朕要你们做魏征,不要你们处处拍朕的马屁!要听好话,朕要你们这些大臣做什么?”耶律德光心中蓦然腾起一团火光,厉声喝道。
张砺吓得急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罪臣该死,罪臣该死,情陛下处罚!”
耶律德光轻叹了一口气,道:“朕处罚你做什么?起来吧!”这些日子,他总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耶律德光也知道这样不好。
“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耶律德光似乎是在对张砺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要统一中原,又怎容得下心慈手软。你们这些读书人,整天只知道说仁义,须知,天下从来都不是仁义可以得来的。
自古以来的有为之君,无一不是手段残暴。
杀些人算什么,就算朕屠尽天下人,百年之后,史书上也只会记载朕的赫赫战功,谁会再意朕刀口上斑驳的血迹?
你们汉人有句话说得好,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半点也没说错。
杀一个人是大罪,但杀万万人却是大功。这道理,你们这些儒生是不懂的。”
耶律德光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这一番话,听自己说出这等话,耶律德光自己也感到惊讶!
“是吗?”忽然有人反问道,“你似乎忘了,你也是一个人,同样也是血肉之躯。一刀子下去,你同样也会毙命!你把人的生命当作了什么?蝼蚁么?须不